《1942》,悔改还是遗忘?

《1942》,悔改还是遗忘? –文/石衡潭

10083530_102757000380_2如何面对苦难,最能显示出一个民族的性情与特徵。1942年,河南300万人死於饥饿。可没有几个河南人知道这事。绝大多数人选择了遗忘。直到作家刘震云在当年亲历此难的《时代周刊》记者白修德(Theodore H. White)所写报导和书籍的説明下把这段历史钩沉出来,再後来冯小刚导演以日般的形式将之展现于银幕时,人们才粗略地知晓此事。

中国是一个重视记忆的民族,可为什麽唯独对苦难却讳莫如深,不愿回顾呢?我想,这也许是民族疗伤自愈的一种方式吧?可是不通过反省与反思,又如何能知道伤在何处?痛在哪里?根源是什麽?又怎能够避免再遭灭顶之灾呢?

冷漠与无视

遗忘在苦难发生之时表现为冷漠与无视。

电影中蒋鼎文所代表的军方,不仅不体恤3000万民众的饥肠辘辘,还要雪上加霜,徵收3000万斤军粮。地方官吏也都只顾部门利益,更不必说那些借机发国难财的人了。李培基是官员中比较忠厚有良心的,但因著周遭的气氛和自身的软弱也不敢开口面陈真相。这是岸上之人的态度。

那麽,处於苦难之中的人们呢?老东家粮食满仓,却不愿赈济;少东家趁火打劫,要强奸前来借点粮食的花枝。最令人震惊的是∶一个国军士兵把前来讨要毛驴的瞎鹿,不假思索地将他的头拍到滚烫的热锅里。人与驴在他眼中根本都无所区别,这是对生命的亵渎!

冷漠与无视源於自私与狭隘。人人只顾自己,只看到眼前,更不用提别人的生死、国家与民族的兴亡,以及灵魂与死後了。佃户瞎鹿不救身受重创的少东家反而咒他去死,以泄私愤,毫无宽恕与怜悯;逃亡路上,伙夫老马借著“难民巡回法庭”来搜刮钱财,鱼肉百姓,一点也不手软;而遇到更强的,他又只有俯首听命,不敢多言。不管士兵百姓,河南陕西,家乡路途,到处都是遵循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自己刚刚被欺负,转身又去欺负比自己更弱的人。

在这场苦难中,中国人表现出的仅有一点点的善良,依旧产生在自私的底色上。所有卑微的生存和幸福,也都建构在自私的比较和互相嫉妒上。原小说作者和编剧刘震云讲了在灾难後流传的这样一个故事∶逃荒路上,老张要饿死了,他没有去想中国政府、日本人和整个世界,而是想到了3天前饿死的好朋友老李。他说∶“我比老李多活3天,我值了。”

苦难的来源

在深重的苦难面前,每个人关心的是自己如何活下去?如何比别人多活几天?而不是去思考苦难为什麽而来?怎样才能止住?

真正关注中国人的苦难并愿意前来救助的,是美国记者白修德等人。白修德奋不顾身前往灾区调查与记录真相,又多方努力报告给最高元首,并且通过报刊告知广大民众,促使政府对河南灾民予以救济。当然,在现实中,他有英国同行的支持,也得到了神父们的帮助。

在中国人中,惟一的亮点是年轻神父安西满。在危难之际,他立志要做中国的摩西,把自己的同胞带到安全福乐之地。一路上,他不辞劳苦抚慰濒死者,传福音给活著的人。“离家已有一月整,受冻受饿加上生病。梁东家本是富贵人,没想到死在路途中。死得屈来死的冤,都怪你心中无信念。该放下时就放下,上帝就在你面前。”

他是在中国影视中第一次作为正面形象出现的基督教神职人员。遗憾的是,编导者并不真正相信上帝,这位神父也只是他们所理解的投射。当他目睹了太多的苦难与死亡後,他自己的信仰也产生了动摇,他没再坚守岗位,而是跑回教堂疗伤。他问外国神父∶“这一切都是上帝干的吗?”外国神父说“是魔鬼干的”。他进而再问∶“如果上帝打不过魔鬼,我们信他干嘛?”接著他还说,“魔鬼入了我的心。”

这其实也是编导所理解的信仰∶信仰一定是在现实中发生实际功用的。用普通人的话来说就是∶上帝一定是灵的,灵验的。若不灵验,那就不是上帝,那就没有上帝。小安神父的话仿佛是编导在替中国人代言∶上帝不能胜过魔鬼,不能止息苦难,中国人何必信他呢?

遗忘与悔改

可是,果真如此吗?非也。苦难之所以发生,主要确实如安神父所言是魔鬼入了人的心,人心中的罪恶发出造成了苦难。就是说∶许多苦难的根源是人自身的罪。当然,上帝也允许了苦难的发生。这不是说上帝不爱中国人,而是上帝要拯救中国人的灵魂,要叫中国人悔改。

当年,上帝面对屡次顽梗悖逆他的以色列人,采用了使他们亡国流离的严厉手段,最後他们哭泣悔改。於是,上帝的慈爱重新临到他们∶ “我使被掳之人归回的时候,他们在犹大地和其中的城邑必再这样说∶‘公义的居所啊,圣山哪,愿耶和华赐福给你!’犹大和属犹大城邑的人,农夫和放羊的人,要一同住在其中。疲乏的人,我使他饱饫;愁烦的人,我使他知足。” (《耶利米书》31∶23-25)

中国人的问题在於∶固执於自己的无辜,看不到苦难的实质是自身的罪,反而责怪上帝坐视不管。

从老东家个人的遭际之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上帝的心意──要他认罪悔改。当他生命的最重要的财富、土地以及儿孙一一失去的时候,他的道路全断了,希望全没了,只有死路一条了。当他看到那个在母亲尸体前哭泣的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时,他内心的责任感重新被唤起,他的生命力也开始恢复,於是,他带上小女孩顽强地活了下来。这是中国式的生存,但不是真正意义的救赎。编导能够做到这一步──突破血缘家庭观念,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但是,他与主人公一样,都还没有接受那永恒的恩典──上帝之子及其救赎。

面对苦难,中国人所选择的是以幽默来自嘲,而更多的是遗忘,彻底的遗忘。如此一来,苦难就失去了意义,成为了徒然。一切又重新开始,进入历史的回圈。

片末,响起了小敏作词的赞美诗《生命的河》∶“生命的河、喜乐的河,缓缓流进我的心窝。我要唱那一首歌,唱一首天上的歌。头上的乌云,心底的忧伤,全都洒落。”分明是熟悉的歌词,却谱上了不熟悉的旋律,一下子真还没有听出来。可不管怎样,但愿这是新一代中国人真诚的感受与呼唤。

作者湖南长沙人,北京大学哲学博士,美国伯克利访问学者,现住北京。

本文选自《海外校园》118期

海外校园 > 第一一八期(2013-04)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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