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打动了铁石心肠?

是谁打动了铁石心肠?  (李广平)

这是音乐界尽人皆知的故事∶

前苏联的铁血领袖斯大林(1879-1953),喜欢收听收音机里面播放的音乐节目。有一天,他突然给电台的领导打电话,问他们有没有莫札特《第二十三钢琴协奏曲》的唱片。因为,前一天电台播放了这首乐曲。而且,记忆力颇好的斯大林记住了演奏者的名字!他指定∶“尤金娜演奏的!”

电台领导一听,吓坏了,只能说∶“当然有!”其实天可怜见,他们根本没有这张唱片!因为这是一场实况转播的音乐会!而且根本没有录音!但谁也不敢和斯大林说没有啊!谁能预计会有什麽後果呢?在斯大林统治的“大清洗”、“大恐怖”时期,一条人命算什麽呢?

斯大林要求,尽快把尤金娜演奏的莫札特钢琴协奏曲送给他听。电台委员会的领导慌了神,但还是一口答应了。

电台立即全体动员,要在当晚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电台领导命令尤金娜和管弦乐队立即赶到电台集合,录制唱片!所有参加录音的人,都吓得战战兢兢。只有一个人除外,谁?尤金娜。

尤金娜,全名玛丽亚•维尼阿米诺夫娜•尤金娜,是列宁格勒音乐学院教授,苏联著名的钢琴演奏家。尤金娜是俄罗斯东正教的虔诚信徒,一生笃信东正教,而且她的信仰贯穿了她的演奏生涯。但是,在艺术上,她却是个有开放眼光的优秀演奏家,她在苏联铁桶般的僵化艺术体制中,提倡先锋派音乐,而且身体力行,极具勇气。

尤金娜个性独特,无惧任何威胁。然而和她一同录音的其它音乐家,却没有这种胆量。比如乐队的指挥,吓得脑筋抽筋,无法思维与工作,只好把他送回家去。换上来的第二个指挥,战战兢兢站上台去,却错漏百出,乐队被他弄得一塌糊涂,只好再换人。第三个指挥小心翼翼,在高度紧张中终於大功告成,完成了录音!

这也许是录音史上最奇特的一张唱片∶一个晚上换了三位指挥!而且,只制作一张唱片,只供给一位听众!

这张创造了音乐家屈辱历史的唱片,总算按时送到了斯大林的手上!

故事还没有结束。

不久,尤金娜意外地收到了一个装有二万卢布的信封,有人告诉她,这是斯大林同志明确指示送给她的。接著,更意想不到的是,尤金娜居然给“苏联人民的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斯大林同志写了一封信!

这封惊世骇俗的信是这样写的∶“谢谢你的帮助,约瑟夫•维萨里昂诺维奇(斯大林的全名)。我将日夜为你祈祷,求主原谅你在人民和国家面前犯下的大罪。主是仁慈的,他一定会原谅你。我把钱给了我所参加的教会。”

人们以为,勇敢而幼稚的尤金娜这次死定了!然而奇迹发生了,这封被所有人都认为是“自取灭亡”的信寄给了斯大林以後,据说,他读了这封信,没有勃然大怒,没有像消灭“一苹臭虫”一样,下命令杀人,他居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当时,斯大林手下的人,已经把逮捕尤金娜的命令准备妥当,只需要“领袖和导师”稍微皱一皱眉头,就可以叫尤金娜在苏联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诗人古米廖夫、曼德尔施塔姆、作家巴别尔、元帅图哈切夫斯基等被处决的人一样!或者像著名导演梅耶霍尔德、儿童文学作家哈姆斯、作曲家日拉耶夫等等莫名其妙消失的人一样!“但是斯大林一言不发,默默地把信放在一边。旁边人等著皱眉头的表情没有出现!”

这真是少见!尤金娜什麽事也没有!而且,到最後斯大林死在别墅里面的时候,唱机上放的唱片,居然就是尤金娜演奏的莫札特钢琴协奏曲!这就是他最後听的音乐!

是尤金娜的演奏打动了斯大林的铁石心肠?还是伟大而苦难的俄罗斯东正教,唤醒了斯大林那颗麻木而诡异的心?在最後的时刻,他的灵魂可曾仰望救赎?

这个故事留给我们太多的想像空间,留给我们绵绵情思┅┅

作者为中国著名音乐制作人,词作家,音乐评论家。

本文原刊于《海外校园》第1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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