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了

 

 

 

文/蔡选青

 

 

 

今年1月6日,父亲走了。在他去世的前一天,他清楚地接受耶稣基督为他个人的救主,当着众人的面在病床上受洗归主……

 

 

(一)

 

父亲是位老知识份子,在上海交大从事材料科学教研近40年。大半辈子都生活在压抑的政治气氛中,多次的政治运动使他养成了沉默寡言和谨小慎微的性格。记得我告诉他在美国接触基督教时,他很慎重地告诫我:“你只要好好做科学研究,不要参加任何宗教组织。”他得知我受洗后,来信说:“信仰自由,我也不能勉强你,只是不要在公开场合表明你的信仰。”信主后,给家里的信中,字里行间也开始“传福音”了。父亲先不以为然,几封信后,他说:“以后不要在信中谈这些了,会给家里带来麻烦,这事我心里有数。”之后,加上他的身体状况,我们父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直接通信(家信由母亲代笔)。一年前的一天,突然在电话中,听到父亲气喘的声音,“我开始看福音书,但有许多地方看不懂。”在与父亲的接触中,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在晚辈前表现了他理性上的谦卑(其实是对造物主的降卑)。主开始找他了!

去年夏天,也是我出国九年后第一次回国,父亲已经进医院,我大部份时间陪在医院,弥补我这几年远游的亏欠。我们曾一起在主面前祷告,他对我说:“我心里一直在考虑这事(信主),等我身体有些恢复,我就去受洗。”还半开玩笑地说:“我想上帝是会原谅的。”然后,就是父亲去世的前一日,1月5日,在意识完全清楚的状态下,父亲当着我家族近20位未信主的亲属之面,在病房内受洗归主,为主留下了无言的见证。

 

 

(二)

 

与我生命有直接关系的父亲走了。“人会死的”,这个问题现在比以前更现实了,现实的就像我每天要吃饭、开车一样。

幼时,因中国人的习惯,祖辈离世,我们也不能去参加葬礼,加上祖辈与我的关系不那么直接,“死”对我来说,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中另一群人的故事。大概从懂事后,心里常思索,“人要到哪里去?”但是在那个以“不怕死”为光荣的无产阶级人生观的日子里,这种问题所遭遇的不是冷淡就是嘲笑。我惊奇,竟然人人都会在潜意识里默认“永垂不朽”和“万寿无疆”。似乎整个社会都在竭力回避这个现实问题。人的理性在这个所有人生中最大的问题  死亡上,好像突然停顿了其思索功能。

我生命中第一次直接接触死亡,是在16岁下放农村时。我们几位知青和农民一起去河里捞鱼,身边一位熟悉的农民不会游泳,就在我的身边淹死了。我们几个知青潜下水将尸体捞上来,几分钟前与我们谈笑风生的大活人,几分钟后竟成了一具僵尸,“他到哪里去了?”

进入医学院后,在医院中亲睹了生命的脆弱和死亡的真实。那种死者的漠然和亲者的嚎哭,重新将我幼时的那个问题激活,只是问题更进一步,从“人要到哪里去?”进入到“我要到哪里去?”。死亡,在我的心灵中,从一个遥远的概念渐渐变成一个伸手可及的实体。

我曾纳闷,出国留学的成功概率只有千万分之一,却引起了中国大地持久的噪动;彩票中奖的概率更是万万分之一,竟引起千家万户普遍的震动。然而,概率确确实实为百分之一百的死亡,却使人如此地无动于衷。兔死还能引起狐悲,难道这个世界疯了?!

“死还早着呢!”是吗?我常常夜间做二十年前的梦,时间和空间在另一个境界中,竟如此真实地消失了。我们的生活记忆常常提醒我们,二十年如一日,就得人人都寿终正寝,人生又能有几个二十年可让我们折腾的?!

“今生都顾不上,还顾得上永生?”如果这个问题有可能恰恰是相反的,即“今生是为永生而设立的”,那我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那我岂不是在玩弄我自己的生命于“捕风捉影”,而吃了一个永无反悔的大亏了吗?

“人死后一了百了。”是答案?不,是回避。如果宇宙中曾有一个声音,“人死了可能不是一了百了,是有出路且有审判”,我也愿意穷毕生的精力去追求这个“可能”,一直到这个“可能”也在我心中“了”了为止。

总之,我无解无路。

曾有一段时间,辗转于东西方哲学和宗教。古今中外人类中有不少智慧的头脑一直在思考这个古老的问题。确实,哲学是给喧闹的世界洒下了清凉剂,给无望的人群滴下了智慧,它将人的境界提升,但却是提升到更高一层的叹息,一种理性的叹息:因为有解无路!心中的那个与生俱来的投射本能也曾经在几大宗教之间之内徘徊,但宗教(包括基督教某些教派)也让我失望了,而且是深深地失望了,因为有解断路!

直到有一天,我心中自动的那个游荡不安的投射本能在主耶稣的话语前,竟神奇般的停住了。不,简直是钉住了,而且钉得那么牢固,那么满足,那么甘甜。从此就深深地、默默地扎下去了。我的主,您有解有答。

天之上直震人心的权威宣言:“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约翰14:6);“我是从天上降下来生命的粮;人若吃了这粮,就必永远活着。”(约翰6:51);这也是我幼时心灵深处所渴慕的慈爱的声音,“我的羊听我的声音,我也认识他们,他们也跟着我,我又赐给他们永生,他们永不灭亡。”(约翰10:27-28);“我就是生命的粮,到我这里来的,必定不饿;信我的,永远不渴。”(约翰6:35)

真理是简明的,绝对的真理就绝对的简明,没有深奥莫测的哲理,没有模棱两可的推测,没有矫揉造作的玄妙,没有轻描淡写的潇洒,只是权柄只是爱。

 

 

(三)

 

人是会走的,就像我父亲走了那样的真真实实,那样的丝毫无法回避和挽留。看着我身边渐渐长高的孩子,看着父亲当年的白发开始出现在自己头上的时候,我知道这是一个铁的律。然而,我更知道,我里面原初来自造物主的那个灵,带着我一生的功过,会回归永恒的本源。寄托?不,这是有福的确据。这个确据,比我实验室中的数据还要真实可靠。我和天父天天的交谈、日日的同行;祂在我今世生命中的慈爱、管教的信实,就是我永生的确据。

“神爱世人,甚至将祂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祂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约翰3:16)父亲走了,我也会走,我家在天的那一边,因为我知道我从哪里来。

 

作者来自上海,美国洛杉矶加州大学医学博士。现于华盛顿州从事医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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