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并没有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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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开心地对着天空大声喊着爸爸,这时我忽然看见阿亮斜倚在旁边的窗户上,泪流满面。

 

 

文/一雨

 

 

十多年前,我和两个姐妹去一家外省的孤儿院做义工。院方把所有小孩分成3个班,让我带2班。这个班里都是11到15岁的孩子,每一个都有一堆问题,十分叛逆难搞。我每天都被他们弄得晕头转向,但他们又极其可爱,每一个孩子都有着悲惨的身世和故事,让我无法对他们有任何抱怨和不满,除了对阿亮。

 

 

他故意扔掉我的书

 

阿亮11岁,却有着成人般的成熟和冷漠,身上永远穿同一件衣服,头发又长又乱,谁也不让动。他的父亲在他还未出生时,就抛弃了他们母子,母亲体弱多病,早早离世,他和爷爷相依为命。他们在一个没电没水的窑洞里过了5年,后来爷爷实在养活不了他,跪着求孤儿院收留他。

他自从来到孤儿院,始终独来独往,不和别的孩子玩,看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是冰冷疏离的。我第一次看到他时,竟打了个冷颤。他对我这个外来户更是充满敌意,他故意扔掉我的书,弄坏我最心爱的钢笔,甚至还把我的铅笔盒给烧了!

一开始我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等我意识到时,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道鸿沟。他讨厌我的乐天阳光,讨厌我的大嗓门,讨厌我教的ABCD,讨厌我漂亮的新裙子……

那时的我,刚20出头,没有任何教学经验,也不懂得什么教育心理学,我凭着自私的本能抗拒疏远着这个孩子。有一天晚上,我带着孩子们一起看星星,我对他们说,虽然地上的爸爸没有了,但天上还有爱我们的天父,他永远不会离开我们。

孩子们开心地对着天空大声喊着爸爸,这时我忽然看见阿亮斜倚在旁边的窗户上,泪流满面。他发现我在看他,赶紧扭头走开了。但那一瞬间的对视,我看到了他内心的伤痛和脆弱。那天晚上,我们一起为阿亮祷告了许久。

 

 

他让我帮他擦头发

 

第二天是周末,没有课。我在走廊里喊住了阿亮,问他多久没洗头发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跑开,被我一把拽住,在几个男孩子的协助下,我们成功地将他“押”进了教室。女孩子体贴地打好了温水,拿来了洗发液,我亲自给他洗头发。

一开始,他还扭来扭去不想洗,慢慢地,他停止了扭动,静静地站在那儿让我洗。我洗得很慢很仔细,男孩们一遍遍给我们倒水换水,女孩们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笑着。洗完后我刚要用自己的毛巾给他擦,他忽然对我说:“老师,我自己有毛巾。”他跑进自己的宿舍,从衣柜下面拿出来一条干净的毛巾。我这才发现他的衣柜居然是男孩子中最整洁最有条理的!他把毛巾递给我,意思是让我帮他擦,一个男生在旁边喊了一句“真懒!连头也要老师擦!”他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自己擦起来,我们都笑了。阳光照在阿亮的大红脸和乱糟糟的湿头发上,我第一次觉得他是个11岁的孩子,那幅画面我终生难忘。

从那天起,阿亮有些变化了,虽然他依旧冷冷的,不爱和别人说话,上课也不回答问题,但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他不那么抗拒别人了。院长拍着我的肩膀夸我,说这么硬的一块骨头我都能啃动。我苦笑了一下:早知道洗头发这么有效果,我就天天给他洗了!

 

 

不是贫穷,而是撕裂

 

一个月后,我们要离开孤儿院了,临走的那天早上,孩子们表现都很好,强忍着没有哭。只有几个小的孩子,不停抹眼泪。孩子们排成一条长队,站在门口和我们道别。另外两个姐妹早已经哭成泪人,只有我还硬撑着不肯哭,不停地做深呼吸,因为我想留给他们一个勇敢的老师形象。

大巴终于来了,我冲着孩子们挥挥手,刚想上车,阿亮从人群中窜出来,抱住我的腿,像只受伤的小狼一样嚎哭起来。我霎那间崩溃了,弯下腰抱住他大哭起来,孩子们都涌上来,抱住我们开始哭泣。我忘记了那天是怎么离开孤儿院的,只记得阿亮那嚎啕般的哭声,一遍遍在耳旁回响,挥之不去。

我知道,大家都想知道阿亮的结局,我很想告诉大家这样一个版本:阿亮顺利地上了初中、高中、考上了大学,找到了工作,组建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但现实却非常残酷:阿亮两年后上了初中,被一帮坏孩子带进了团伙,整天打架闹事,后来被学校开除,孤儿院为了其他孩子着想,也不得不把他开除了。至今再无他的消息。

想起贵州毕节4个留守儿童的服毒案,引发了网上很多讨论,有个帖子在教会群里传得很火,题目是《凶手不是贫穷,而是撕裂》。我深有体会。像阿亮这样的孩子很多,他们出身贫穷,父母疏离,缺乏关爱。

有人说,人一生最大的需要,只有两个——爱与被爱,缺一不可。我们不需要每个人都跑到贵州去扶贫,也不需要跑到孤儿院去为所有孩子洗头,我们周围总有人像那4个服毒的孩子,像阿亮一样,只需要我们的一点点关注,一点点尊重和一点点爱。主耶稣的足迹并没有踏遍全世界,但如今他的真理却照亮了全世界,因为跟随耶稣的人,就是世上的光。

 

作者来自山东,高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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