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与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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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的我,是在一个新世界里,死而复生。

文/ 宝藏

忽然想起,阿明死了。他的死讯是在他死后一年多,才辗转传给我的。他死在拉萨,好像是心脏病突发。我一直都不知道他有心脏病。

想念香格里拉

阿明是个画家,画油画。在云南迪庆藏区的独克宗古城里,开了一间酒吧,叫圣地艺术空间。只要他有空,白天晚上他都在那画画,酒吧却开得清淡。我还在香格里拉的时候,偶尔也去他那儿闲坐。现在想来,他的心似乎总在别处。

记得有个深夜,接到酒醉的阿明打来的电话,不知所云,多半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很多时候,我们没有听众。心搁久了,不悲伤,就会麻木。流浪的人,要么用敏感掩盖麻木,要么用麻木装点敏感,胆怯得很。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不晓得自己究竟惧怕些什么。

为什么会想起阿明?也许是想念我的香格里拉了,海拔4,000米处稀有的高山杜鹃,想是在怒放了。这个曾被我供奉在灵魂高处的圣地,而今却让我心绪复杂。近来,我总在回忆,总在默想。昔日的欢场酒局,以及那些深山里三两人的独行。

我曾很多次问上帝,为什么要让我兜那么大一个圈子,才把我领回。曾经满山满眼的彩色风马旗,曾经匍匐在地,一步一磕的敬虔,现在想来,那寂静无声的背后,却是一望无际的悲凉。那时面带笑容,内心忧伤,只有无奈的轮回,没有得胜的归途。那颗曾以为敬虔的心,其实从未安宁过。

2014年1月11日的那场大火,把美好的独克宗古城烧了个干净。至今,我不敢去看,一切当真成了缅怀,新造的就留给那些从未谋面的人吧。死亡与复活,在须臾间,开着残酷的玩笑。其实,我更喜欢它荒芜的样子,那种历经岁月淘洗,未被现代商业气息沾染的原本的美好和成熟,让人感动。就在那些老旧的碎石路上,在星光月光里,曾留下我们肆无忌惮的欢笑和泪水。又想起阿明,也不知阿明离去时,在想什么。而今,他又在何处?我不敢想。

路途不再遥远

那日,听唐崇荣牧师讲什么是“罪”,他说,那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罪中的罪,才最可怕。我们生命中那些隐而未现的罪,纠缠着我们,让我们在迷雾中不知归路。我们何时曾醒悟?只有天父的怜悯和爱,才能让这雾霾消散,擦亮我们的双眼,现出一条通天的路让我们走。只怕我们也难认得,没有他亲自领回我们,凭我们自己实在无力回天路。

昨日,遇到一位在拉萨久居的传道人,他学了好些藏语,他讲藏语的时候,那神态和语调,跟我熟悉的藏族朋友几乎没有两样。我也想起那寂寥的拉萨河边的青草地上,烈日下那几只闲散的黄鸭,想着想着,就满眼泪水了。

回首那些久违的日子,因为有他们,我不至于贫困潦倒。他们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些朋友,陪伴我走过了那一程颠簸的路。而今,我归回了,他们却还留在我曾留恋的地方。在那样的山水间,很容易孤独;在孤独里,很容易萌生恋慕。就像我想去拥抱的那个陌生人,那时我想告诉他,我们同病相怜,所以有爱;而今,我依然想拥抱他,想告诉那曾让我心疼的人:“恐怕我们不能殊途同归,我如何才能把你拉住!我只能祈求我的上帝,赐下足够的怜悯,淹没你我心底里那些顽固的无知。”

恩典中的新生

最近常能想起曾经哪怕是淡如水的朋友,尤其是香格里拉的。想起他们的时候,就为他们祷告,虽然或许他们不明白我祷告的意义。我曾经得意于用一只眼看世界,只看干净的,不敢触碰那些带着血泪的真实。深藏在自己构建的梦想中,极力维护着做梦的权利。却不敢想象,睁开双眼,世界竟然变得如此简单明确。真实的样子,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没有智慧的眼睛。接纳一切的不完美,竟然成了完美的开始。这不是我己力能为的,是天父把一双敏锐而清澈的眼睛赐给了我。

离开香格里拉,数数已有9个年头。今天才敢说,其实那里,并不神圣,甚至丑陋。也因为看清楚了,才爱得更实在,更坚强。而就是这个我曾经流浪的地方,正是我心归回的起点。谁能想见,一切都在上帝的计划里,而我,只是懵懂中的践行者,不服去日,不安当下,不知未来。执拗中带着懦弱,蛮横中带着惶恐。而他,必搭救我于危难,必引领我出旷野。我身在其中,却一无所知,直到有日,被他领回,多么万幸!而今的我,是在一个新世界里,死而复生。

一切都有了新秩序,一切都是恩典。如果有机会重写《香格里拉的闲云和大树》,当会更精彩吧。而今昔日老友,都各自经营着新生活。或名声大噪,或默默无声,凡未见坏消息的,都该算好消息。大家都很努力地挖掘幸福,体验存在。

我家的鹰,是个企业家,她就曾跟我说,如果不工作,她就会焦虑,甚至崩溃。人就是这样,闲着会崩溃,太忙也会崩溃。人无时无刻不在竭力维持着这个平衡,没有外援,似乎也不需要外援。“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马太福音》11:28)这样的话,他们未曾听说过,或也不愿相信。

爱,从未改变

老友翟曾跟我说:“让我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上帝,实在太离谱了。”

我:“放你手上,就靠谱吗?”

翟:“至少,死也死个明白。”

我沉默了。有一种沉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如坐针毡,却无能为力。就像我对小儿嘟嘟,关于危险说了多次,他就是不听,我就只能站在一旁看守,当他真从高处跌落时,把他接住,然后他就说:“妈妈,嘟嘟怕了,不爬了。”其实,他还是会攀爬。我们在上帝的眼中,就如同无知无畏的儿童,而我们这些家长,也不是每次都能把他们接住,除了把他们交给主,我们没有其他办法。

我就是那个被上帝接住的孩子。我也是在被他接住的一瞬间,内心才真正回转。经上说,生有时,死有时,天下万务都有定时。上帝造万物,是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参《传道书》3:1-11)。或许,每个人都要走过属于自己的旷野磨难,经历各种破碎淘洗,最后才能归回。在这之前,也许我们只能等候,为自己,为我们爱的人,等候上帝。

望着窗外墨绿色的树冠,回忆自己的过往和如今,感慨良多。我今日朴素的生活中,装满了细细密密的温暖。不是没有困难,只是有比困难更大的爱,在包裹着我和我的家人。我自己都不能想象,经历了那么多落魄无望,我竟也能过得如此安稳幸福。内心没有恐惧,因为爱里没有惧怕,我在一天天加深着对这句话的体验和理解,每天都能多尝到一些甜美和平安。

亲爱的朋友,我只期待,来日里,我们依然有欢聚,至少是在最未来的未来里。我虽然不能回答那些尖锐的提问,但我可以牵挂和惦念,可以默默等候,悄悄陪伴,我会为你们恒切祷告,因为有爱,有来自天父的爱,恒长持久,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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