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的喜剧——路得和拿俄米

 

 

 

文/许牧世

 

 

 

到圣地旅游的人多数去过主耶稣的降生地伯利恒。伯利恒郊外有一片草原,从镇上高处可望见。根据《路加福音》第二章记载,圣诞夜天使向牧羊人显现,并宣布救主降生那大好消息的地点就在这里。那片地原是波阿斯的产业,《路得记》故事就是以那地为背景写出的,当地居民至今仍称那地为“波阿斯禾场”。

《路得记》虽只有短短四章,却是一部叫人读了颇有感受的好书。书的作者(一说为撒母耳)除了从神领受灵感外,对题材的处理,人物的安排,词语的运用,表现了极其高超的写作技巧。西洋文学史上的文艺评论家们,有的把《路得记》当作短篇创作的典范,有的视《路得记》为一首田园气味浓郁的叙事诗或散文,有的甚至颂赞《路得记》为一部“神圣的喜剧”(Divine Comedy)。

故事的开始是,在士师治理以色列的时代,住在犹太地伯利恒的一个以法他族人带着妻子拿俄米和两个儿子,一起到摩押国去。书的作者用平淡笔调先把故事背景写出来:因为“那地有饥荒”。接下去是拿俄米的丈夫死在客中,不久,两个儿子也都在寄居地死去。三个女子都成为寡妇,孤苦无依,境况凄凉!这时候拿俄米决定回老家伯利恒。于是故事进入了一个高潮:在归家途中,作婆婆的劝告两个儿媳妇回娘家去,并劝她们再嫁,各奔前程。这位有高度智慧,说话富幽默感的老妇人说,“女儿们啊,为什么要跟我走呢?我还能再生儿子来作你们的丈夫吗?我已经太老,不能再结婚了,就算我还有一点希望,能在今晚结婚,而且会生儿子,你们愿意等他们长大吗?你们能等着不去嫁给别人吗?”(《路得记》1:6~13现代中文译本)。听了这话,大媳妇吻别了婆婆,回娘家去了。但那小媳妇路得舍不得离去。她回答婆婆的那几句话,把人间不常见,亦最不易培养的婆媳感情表现无遗。这几句话流传千古,震撼人心!她说:“请别叫我离开你;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你到哪里,我也到那里;你住哪里,我也住那里;你的民族就是我的民族;你的上帝就是我的上帝;你死在哪里,我也死在那里,葬在那里。除了死,任何事都不能使我们分离。”(1:16,17)

于是婆媳二人回到了伯利恒。她们的回归使四邻感叹不已。为什么呢?拿俄米自己说了:“我出去的时候富足,回来的时候上帝却使我空无一物。上主责罚我,全能者叫我受苦!”于是她要求亲友们:“请不要再叫我拿俄米,叫我玛拉吧!”(拿俄米意思是愉快,玛拉是痛苦!)读了上面这段话,叫人想起约伯在极度痛苦中发出的怨言:“上帝啊,你使我疲乏不堪,你使我家破人亡!”(《约伯记》16:7)

然而《路得记》作者的妙笔使故事在这里峰回路转。作者用一句话把我们带进一个新的境界:“她们到达伯利恒,正是开始收割大麦的时候”(1:22)。眼前呈现的是一幅麦田景象:金黄色的麦穗在阳光下闪耀,多少农夫挥动着镰刀在收割大麦。“饥荒”过去了,大地充满着希望:丰收,富足,有余,正是这个环境的写照。一位好心肠的财主波阿斯在这时候出现。波阿斯知道有一个异国少女在他的禾场上捡拾麦穗,他非但不加禁止,而且吩咐工人善待她,由她随意捡拾割下的麦穗,“甚至要从扎好的禾捆中抽些出来给她。”(2:15,16)路得蒙受这位园主的恩德后,曾俯伏在地感谢波阿斯说:“你待我这么好,虽然我连作你的婢女也不配,你还这样用亲切的话安慰我。”(2:13)

故事发展到这里,《路得记》作者又把我们带进另一高潮。那位腹中满有良谋的拿俄米对媳妇说,“我要替你找个丈夫,好使你有个归宿。”(3:1)拿俄米听到了关于波阿斯在禾场上怎样宽待媳妇的报告,靠直觉知道这位好心肠的中年财主是个可靠的人,他就是媳妇理想的归宿。波阿斯不是对路德说过吗:“你丈夫死后,你对婆婆的种种孝行我都听见了。我知道你怎样离开了父母和自己的乡土,怎样来住在一个陌生的民族中。愿以色列的上帝,你所投靠的上主厚厚地赏赐你!”(2:11,12)从上面这几句话,作者告诉我们波阿斯并不以貌取人。他看重的是这位“有种种孝行”的女子的品德,而且这位异邦女子到陌生的地方来是来“投靠在以色列上帝的翅膀下!”这样的女子,在波阿斯这位诚实的以色列人心目中,正是他本分上应当扶助照顾的人。他记得以色列领袖摩西的命令,“不可虐待或欺压外侨,要记得你们的祖宗曾经在埃及寄居过。”(出22:21)他可能也记得摩西自己也有过寄居异地的经验。可不是吗?这世界原来就是客旅,是到达永久家乡的一个短暂过程。《路得记》的作者暗示我们,波阿斯对人生会有这样的领悟。

拿俄米知道要促成这件美事应采取的适当步骤。她熟悉以色列的律例:做寡妇的有权要求丈夫本族的至亲娶她为妻。路得听从婆婆的话,夜里到禾场见波阿斯,对波阿斯说,“你是我的至亲,有义务照顾我,请你娶我。”(3:9)这句话照希伯来原文直译为“我是你的婢女,求你用你的衣襟遮盖我。”在这里,路得口里的“波阿斯衣襟”和波阿斯口里的“上帝的翅膀”成了显明的对照。《路得记》作者再次表现了卓越的文艺技巧。同时,故事中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波阿斯知道另有一人在血统上比他自己跟路得的丈夫更相近。他愿意把对路得的权利和义务让给那人。到了那人愿意放弃权利,波阿斯才在城门口,在众亲族面前正式宣布他承继了拿俄米的产业,并娶路得为妻,由众亲族作证,完成这一件美事。

读者读了《路得记》,心灵上必感受到很大的满足。故事的完满结局,使它配得被称为一出“神圣的喜剧”。路得和波阿斯婚后生了一个儿子,名俄备得。圣经记载拿俄米有了小孙儿后的喜悦,说“这孙儿带给拿俄米新的活力。”且由她亲自抚养,像抚养儿子一样。拿俄米本来怀着“未亡人”心态,至此完全改变。按照族谱,俄备得生耶西,耶西生大卫,而就肉身说耶稣是大卫的后裔。上帝为弥赛亚安排了这样一个世系有其意义。路得是一个外邦女子,她离开本族和本族的神明来投靠以色列的上帝,这暗示神的救恩将泽及一切投靠他的人,不分犹太人或外邦人;而上帝特地叫一个弱小的外邦女子作为大卫的曾祖母,正如他使另一个弱小女子马利亚作为耶稣的母亲一样,有着深刻含义。

 

本文是本刊1997年新辟《圣经人物》系列的第三篇。作者是福建人,曾任大学教授及负责《现代中文译本》圣经之翻译,现住波士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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