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楼顶跃下

我为了自己的孩子,让父母那么老了,还去大使馆拚命,以致害了老父亲。

 

 

 

周 菁 执笔

 

 

 

 

1998年初,美国北卡州州立大学校园内,发生了一件震惊全校的事件:该校博士后学者杨佩春,突然从物理系楼的五楼跳下企图自杀,虽经抢救奇迹般生还,身体却受了严重损伤,双目从此失明。像他这样一个专门研究人造钻石,有很多研究成果,也拿到不少专利的学者,为什么竟选择了最不该选择的路?以下便是他于跳楼次年,面对一群同校的中国同学、同事,所做的自述:

我是1992年到美国的,到北卡州立大学(NCSU),在材料系。我是在国内南开大学毕业的,学习光学专业。

在留学的几年中,我在国际一流杂志发表了四篇论文,有很多成果。我和我太太岁数都不小了,但我们一直没要孩子,因为我们一直忙,都顾不上。到了1997年我太太都三十五岁了,我也快拿到学位了,我们就要了一个孩子。孩子小名叫牛牛,大名叫Kelvin。我们都好高兴。

新生命的诞生,给我们带来了非常大的喜悦,也带来了问题。我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孩子一哭,我就哆嗦。我一个朋友跟我说过,他不怕别的,就怕孩子哭,孩子一哭,他就浑身哆嗦。我说我太理解你了。

孩子生下后,是我岳母帮我们带。到1998年底,我岳母回国了。当时我要做博士后,我太太也在修博士。孩子怎么办?我们只好把他送到一个保姆家。那个保姆并没有好好照顾孩子,孩子总是哭。我太太是个急脾气,就急得不行。

我们就想让我父母来。但他们第一次去大使馆签证就被拒签了。我父母已经五年没见过我了。我母亲急得差点没死在大使馆里。但我父亲还劝我,他说:“你一辈子,大学也读了,博士也拿了,孩子也有了,剩下的就只差我们没来一趟美国了。你也不用着急,这让你还有一个目标。若目标都没有了,你还干什么?”1998年春节时,我母亲说过了年,初八再去试试。大年初一,我就打电话,让他们快去再试试。孩子总哭,我急。初三我又打电话去时,我父亲已经过世火化了。

我非常自责,是那种强烈的自责。我为了自己的孩子,让父母那么老了,还去大使馆拚命,以致害了老父亲。我自疚、失眠。我就跳楼自杀了。

我像死人一样在医院躺了十五天。下边在医院的事情都是后来听人说的。中华浸信会的牧师Jane、Robert和Jerry一直为我这个不信基督教的人祷告,无数次地祷告。我想上帝听见了,就把我从死里救活。医生都说是神迹,他们都觉得不太可能。

其实以前我也去过教会。1992年我到美国以后,我有个很好的朋友,他的太太是上海医学院的,他太太到美国来之后,在亚里桑那州受了洗。后来她又到了我们学校的生物系。她就去一个台湾教会并请我们一起去。在中国时,我对基督教没什么接触,到了美国后,我对教会的印象是那里的人都懂得爱,比较简单,而且听说教会里有免费的饭吃,就去了教会。去了就听讲道,听耶稣五个饼给五仟人吃饱,耶稣在水面上行走。

当时还有一对美国夫妇,每个星期都来我家,给我讲耶稣,还说:“你看,现在地震、战争,耶稣快来了。”还给我看一幅画,说那就是我们将来要去的地方。那幅画很漂亮,有动物、人、阳光。狮子站在人旁边,狮子都不吃人,都很高兴。这就是我的初步印象。

当时我在学校学习非常忙,修博士学位,要修五十四个学分,要做研究。每天从早忙到晚,星期天也要去,做实验三天不睡觉,做人造钻石。慢慢就疏远了教会。但我心里对教会、对基督徒,都有美好的印象。因为我每次去教会,他们都很热情,很温暖。那对美国夫妇,他们是美国人,但给我找了很多中文的有关圣经的书。我们搬家,他们还追着我们。但是我始终没有时间真正去了解基督信仰。更没有想到,在我生命垂危的时候,教会的人会对我如此的关心。

我在医院住了半年。教会的牧师Jane和Robert常来看我。我身体虽然逐渐好转,却觉得活着没有意义。加上双目失明,意志消沉,脸上从来没有笑容,Jane就给我读“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诗篇》23:4)我听了觉得非常美。想到自己的经历,想到慈爱的天父,我虽未寻找他,他却一直在爱着我,保护着我,我就在病房里,接受了基督信仰。

出院以后,Jane每天开很远的车程到我们家给我讲耶稣,讲圣经。我听着,有一句话,让我非常震惊:“Love is patient, love is kind. It does not envy, it does not boast, it is not proud…….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林前》13:4)

爱是恒久忍耐?中国人说到爱都是指爱情,一见钟情才是爱。只有圣经才说爱是“恒久忍耐”。我觉得中文翻译得很好,我也觉得这话不是一般人写得出的。我问Jane,她给了我一个非常好的回答:这是人做不到的,只有神才做得到。神有足够的patient(忍耐)在等待。你知道吗?你想要永生,想要活下去,就得按着神的话去做。

我最近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学习圣经。是神救活了我。我现在虽然双目失明,心里的眼睛却已经打开。主耶稣就是照亮我心里的光。我欢笑、我歌唱,我甚至参加教会的诗班献诗。比起一年前,人虽健全却痛苦得活不下去的情形,今日的我,又有了生活的力量了。

 

作者为美国东岸北卡州中华浸信会刊物“信鸽”的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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