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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里说爱你(三)/叶子

 

警车也吓一跳,突如其来被一辆气势汹汹的越野车逼得插上路肩,我立刻听见警笛大作,警察掏枪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完了完了。

 

 

 

文/叶 子

 

 

 

上期内容梗概:

吴双在家一开派对,男女混杂,满地酒瓶,被前来查房的妈妈逮个正着。吴双被迫去教会以示痛改前非,正遇上亦是被母亲逼来的方晴川。方对吴双一见着迷。

 

 

 四

 

吴双:

 

敲门声响起,我正率领“风之队”跟“挑战者”杀得难解难分,我方多损失了一架左翼护航,炮弹速度也比对方慢一拍,情势危急。这时候谁上门来?不是推销保险的,就是摩门教来传“上帝资讯”的。我的“风之队”正生死攸关,哪顾得上理他们?

这门外人格外有耐性,居然足足过了五分钟还在锲而不舍。这当口,我已经使出最后绝招,率先一扬机头杀出重围,冒险把自己暴露在对方火力下,果然立刻吸引来密集攻击,我凭着曾藉无人能及的超快速在枪林弹雨中变幻穿梭,身受重创也毫不退缩,终于在弹尽命亡的最后关头之前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诱惑“挑战者”的战队形成对我的包围圈,在他们从四面八方对我发出致命封杀的时刻,我猛然一个720度翻身,朝右后方斜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与“挑战者”主机Matrix在毫发间擦肩而过,从他们的天罗地网中逃出。“挑战者”错愕间忙重整旗鼓,晚了,“风之队”已经从外围包抄,把“挑战者”一个不剩死死锁定在炮口下,电光石火间全力扫射,将“挑战者”全歼。“风之队”个个带伤,却又一次险胜,高歌凯旋了。荧幕上立刻刷满一片欢呼。我马上给队友们发送“Great job !”(干得好)和飞吻。Matrix恶狠狠发过来“See you tomorrow(明天见)”,和五个滴血的惊叹号,表示他的大不服气。我乐不可支。

这网路上引人入胜的电子游戏模拟空中作战是我的最爱。网上有很多相见不相识的同道,配合默契,固定组队,相约上网,共同冲杀遨游。我被推选为“风之队”的领队,是着实凭着实力当仁不让的。我也不负众望,常战常胜,至今仍率众在排行榜上占着“王中王”的第一把交椅。

没人会想到现实生活中的“风之队”主机,是个女孩子吧。

我得意非凡。

敲门声还在继续。这是谁呀?

从门镜里一看,门外是方晴川。我心里格登一下,缩回头不出声。

他有火眼金睛能看穿门似的,“吴双,我打不进电话来,就知道你在上网,别装不在家,你不开门我就敲到明天去,你看你看,邻居都出来了。”

我把门开一条缝,刚够把一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传达出去,“我并没有请你来吧?”

“我想见你,就来了。”

“可我没想看见你呀。”

“你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常来看你,我答应她了,不能食言啊。”

“我妈妈已经走了。”

“没有我,高阿姨会爽爽快快去西雅图吗?还有,你总不想她这么快就回来吧?高阿姨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

这个狡猾的家伙。

我乖乖把门打开了。

他认定妈妈是他的尚方宝剑,这招百试百验。

不过,妈妈终于如我所愿去了西海岸,确实是方晴川功不可没。本来妈妈视我身边的朋友如洪水猛兽,天天做噩梦看见她一走我就未婚先孕或是成了同性恋,任我说破了嘴皮,只把我越看越牢。多亏天上掉下个方晴川,一表人才貌似忠诚不算,还生在妈妈最亲近的一位主内姐妹家里。占尽天时地利之外,这家伙和我一样是讨好母亲的高手,只见他一盆火似的尾随两家的妈妈,专门投其所好,承欢膝下。居然会拿圣经上的话跟妈妈对白,次次守在我家门口接我上教会。加上我为让妈妈看到我的洗心革面,取消了全部舞会和派对,挨个警告我那帮朋友一个月内谁也不准上我家,一到周末就偷带漫画跟方晴川去“查经”。直感动得妈妈喜极而泣,跟方家妈妈说,“真是感谢主,神给我的恩典实在超过我的所想所求。”

她把我托孤似的交给方家妈妈,一百个放心,欢天喜地走了。

我一把她送上飞机就赶去舞场玩个通宵,并且宣布方晴川不再有单独约见我的特权。

其实方晴川怎么看都是个相当可爱的男孩子,我并不拒绝把他接纳为一起吃喝玩乐的朋友一名。

但,比朋友更近更深更多的一层关系,就不必了。

那是一个太太危险的游戏,我不敢玩火。那是一种太太矜贵的奢侈品,我无缘企望。有一个字,已经被说得太多,伤害得太多背叛得太多。不不不,我不打算尝这杯令人醉也令人万劫不复的酒。

心上有了这条原则,事情就很简单,从一开始就对他说“不”,从一开始就不给他开门。这些年来,以身试法的男孩子,早不是一个两个。

眼前这俊朗小生不过是仗着妈妈的一厢情愿得到暂时的例外。

我大大方方请他进门。

他进门就吃一惊,“不是你在,我准以为摸错了门。”

可不是,现在我的房间再不是妈妈在时的少女香闺,书,玩具,衣服,酒瓶,随手扔得铺天盖地。

我踩着激光唱盘到厨房去,“看见了吧,这才是本姑娘的真实面目。”言

下之意,要找依人小鸟贤惠主妇,你是进错了门。

他倒笑了,“跟我的房间一种风格,最怕我妈收拾屋子,她一把我们家弄成五星级宾馆,我就什么都找不着。”老实不客气地不请自坐,“有什么喝的吗?哎,这是高阿姨说的,叫我在你家要像在自己家一样。”

“我这儿只有白兰地,中国白酒,和白开水,你要哪个?”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他抄起书桌上的杯子。

“别动,那是正宗北京红星二锅头,五十六度,少儿不宜。”

“天,我从来没见过女孩子喝这种酒!”

“现在不就看见了?”我拿过杯子,顺手把手里的药丸随酒送下,眼皮都不眨。

“你不舒服?”

“没。胃疼而已。”

“胃疼你还喝酒!“

我白他一眼,“酒是镇痛的,你不知道吗?”

胃病和酗酒是几年半工半读日子留下的纪念。我每学期的课都选到最多的上限,课余的工作没少过同时两份,几乎一周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学校和餐馆、工厂、家教之间连轴转。酒是唯一能让我身心松驰,在仅有的三四个小时内沉沉入睡的良药。从开胃酒、葡萄酒,升级到白酒和伏特加以后,我终于不再梦见钱、帐单、考试,和交不出房租被赶出门的情景了。

方晴川只好选择眼不见为净,转头去看我的电脑,又大叫,“啊,你在玩2050SKY!”语气是惊喜的。

“是不是又要说没见过女孩子玩这个?”我扬扬自得。

他摆弄我的飞行游戏专用操纵杆,“还挺专业的嘛。嗯?,你是BeiJing(北京)!”他的目光在荧幕和我之间跳跃,眼睛闪闪发亮,“你真的是BeiJing!”

“是我给我的飞机起的名字,还好没人叫台北,要不我有破坏两岸关系的嫌疑。”我眉飞色舞,“网上就是这点好,谁都不知道真实的你是谁。你看这人叫AngelKiss,我还以为是个女孩呢,那天他把照片一贴出来,好家伙,五大三粗足有三百磅的大胖子。”

“网上一起玩的,你都认识吗?”

“哪能啊,只有我们‘风之队’的彼此交换过个人资讯,有人在加拿大,有人在英国,还有在日本的呢。‘挑战者’的Matrix是我的老对手了,屡败屡战。还有‘梦之队’的主机TopGun,这小子很棒,在技巧上只有他能跟我抗衡。但‘梦之队’配合不行,TopGun是孤胆英雄,总爱一个人冲锋陷阵,不等两翼护航机跟上,我只要诱敌深入,回回准让他断在我手上!”我越说越起劲,忍不住又喝口酒,磨拳擦掌,准备再上网杀一场。

又是敲门声。我看了看方晴川,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满腹狐疑开门,一个男生赫然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汪凯!出什么事了?”我连拖带拽他进门,“外面下雨了?”

汪凯浑身冷汗淋漓,像刚从水里捞上来,抖如筛糠。

我把整杯酒塞他手里。猛灌了几口,他才说出话来,“是小小,小小她,她给我写了这封信……”

我急得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刚看头一句:

“凯,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跳起来,脸都青了,“汪凯,怎么回事?”

“我,我,我只是跟她说,我要离婚……”

我震惊失措得不知说什么好,你你你,你来找我干什么,你快去找小小啊,还不明白吗,这意思是说她想自杀!”

“我,我,我,上哪儿找她啊,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以为……”

“你以为我跟你老婆同性恋啊?我以为自从她嫁给你,你就是这个世界上跟她最亲的人了,你干了什么……”我暴跳如雷,突然意识到这不是骂他的时候,“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她不答应离婚,我就自己搬出来住了,十几天吧,她来找过我,我没见,她光是哭……”

我心里大叫不好,小小没跟我联络已有一个多月,且从没向我透露过她和汪凯之间的阴影。当初她恋爱得魂飞魄散要嫁汪凯,我是极力投反对票的。以我对挚友的了解,我完全明白,这个外表和内心一样清纯脆弱柔不禁风,且对婚姻投入整付身心的女孩,在遭受婚变打击时,是会想到绝路的。

我抓住汪凯就跑,“你还站在这干什么?快上你家去!”

他如梦方省,跌跌撞撞跟我走。

“站住!”方晴川一把拦住我,“你想让警察抓你酒后驾驶啊!”

我一楞。

“走,上我的车。”他抢出门去。

我顾不得反对了,手里拎上面袋子一样的汪凯跟上。

一路上方晴川几乎把车当成飞机开,我这个飙车老手也被吓得连捂眼睛,一头一脸冷汗,每隔五秒钟就发出惊叫,“你慢点!你慢点!警察警察!”

“我看见了。”他反而猛踩油门,追着警车赶上去。

警车也吓一跳,突如其来被一辆气势汹汹的越野车逼得插上路肩,我立刻听见警笛大作,警察掏枪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完了完了。

却见方晴川跳下车去,跟警察说几句,回头使劲挥手。我马上明白过来,提行李一样带着汪凯就跑。警车载着我们电掣而去。

接下来我们经历好莱坞老片子里的情节。在月黑风高时闯入豪宅,脚步声和惊叫打碎一室温馨。在卧室床上发现服药多时的女主角,男主角顿时痛哭流涕瘫成一团,两人被一齐送医。救护车,急诊室,飞奔穿梭的医护人员,令人窒息的医院气氛,数不胜数的表格填得我头大……

终于被告知小小脱离生命危险,我只觉得地球引力把我骨髓里的气力都吸得一干二净,不是方晴川一把搂住,我会倒在急诊室里。才知道电影里安排一个人把这种场面处理妥当全是假的。

待我喘过一口气,方顾得上提审肇事者,“汪凯!说吧,你好日子过腻了?为什么离婚?”

“我,我跟她性格不合……”

“你!我问你,‘小小,认识你,我才看见我一生的港湾。’‘你是火我是冰,来吧来燃烧我吧,让我融化在你里面,生生世世不分离。’当初是谁写这种肉麻的诗低三下四求我送给小小?是谁专挑下雨天站在她家门外拿伞遮着花等着送给她?那会儿你怎么不说性格不合?”

“我跟她没有共同语言嘛,我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博士,她连社区学院里最初级的课都念不下来,整天就知道中餐馆里那些破事儿……”

“Wait a minute(等一等),汪先生,三年前你认识小小的时候,她家的餐馆已经开了八年了,你难道到现在才知道?当初是谁说,‘念什么书啊,你想要学历就嫁给我吧,把我的学位分你一半’?噢,汪博士您这会儿想起她没学历来了?别叫我说出好听的来!”我一想,本来也没什么好话可说,“您还不是博士的时候,为了维持身份不敢毕业,在学校里混学位,没有小小和她的中餐馆,你哪来的博士帽?又哪来后来的电脑硕士?没有小小的公民身份,你哪来的绿卡?又哪来如今的高薪职位?”

汪凯脸上开染铺,一阵赤一阵白。

我越说越气越急,眼前直发黑。不幸言中不是件高兴的事。三年前我就说过这番逆耳忠言。那时的小小正患恋爱高烧,谁说汪凯半个不字,会被当场开除友籍。

“吴双,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我当初跟小小好,绝不是为着这个!”

汪凯跟我目光对峙,气喘如牛。

这话也许情有可原。

小小十三岁跟妈妈从福建偷渡,在船上辗转漂泊三个月,逃亡七个国家才挨上美国的边。对这一段九死一生,小小从来不提,可她从此不敢一个人睡觉。但噩梦并没就此停止。妈妈跟酒鬼加赌徒的丈夫过了不到一年就跟人跑了,不知所终。剩下小小的处境可想而知。她就算从此堕落下去都是身不由己啊。但是小小没有。十五岁的她实际接管了父亲手里经营得一塌糊涂濒临破产的外卖店,披星戴月做得如牛如马,竟然把个得月楼打理成了远近闻名的牌号,开出两家分店,天天客流如云,着实成了我和汪凯这一帮学生打工族的金饭碗。如此背景下的小小当然不可能饱读诗书,但不堪的日子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风尘,小小从里到外简单、透明、热情,像个生下来就住在象牙塔里看格林童话长大的。

她有本事令我们的打工生涯有歌有笑。

她的终身理想就是嫁一个知书达理,疼她宠她的丈夫。

这都是小小的世界里最大的欠缺啊。

当年的汪凯带几分书呆子气,忠厚诚恳是绰绰有余的。难得的是对小小一往情深,百依百顺,呵护得无微不至。小小爱得如火如荼地嫁了他,从得月楼半退休,一心一意扑进了这个甜蜜的小家。她是从心底确认自己美梦成真的。

“吴双,别以为你可以用道德法庭的姿态审我。”汪凯一字一句地说,“当时,我是真正地爱小小,现在,也是真正地不爱她了。”

此言一出,我,真正无言了。

是的,所谓爱情,就是这么的美,和这么的不可靠。

我早就知道。只是,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现实生活的验证。

护士出来宣布病人苏醒,可脸上表情毫不见轻松。

我扑进病房。只见病床上正一片混战。小小披头散发,声嘶力竭,在护士手里挣扎得像发怒的小狮子。她扯掉了输液管,口口声声:“讨厌!讨厌!你们滚开滚开!干嘛不让我死!”

我拼命挤过去,被迎面打了一个耳光,“你别管我,求求你别管我,你救活我,我还要去死,吴双你不够朋友,你非让我费两回事!”小小面无人色,满脸是泪。

我双手按住小小的肩膀把她压在床上,用全身力气喊出来:“你给我住嘴,小小!

“你还说我不够朋友,我怎么有你这么笨这么不争气的朋友?小小你听着,安眠药一次吃三十片死不了人,你下次记着至少要吃六十片九十片!最好再在动脉静脉上都割上一刀,别手软,切深点!”

“吴双你干什么!”方晴川惊怒地把我拎起来。

我挣脱他的手,再次冲到床边,直看到小小的眼睛里去,“因为一个人如果把自己的生命处理得这么没有尊严的话,也真不必活下去了!

“你觉得我残忍冷酷是不是?那我告诉你,现实生活本身只比我残忍冷酷一百倍!

“你觉得你命苦是不是?这世上又有谁活得不痛不苦了?我妈妈被她恩爱情深二十四年的人背叛休弃,她能找谁去要这个公道?她怎么办?照你的办法是不是得多死上几次才够?

“你觉得汪凯辜负你是吗?你把一生的期许梦想都寄托在他的爱上。错的只是你!因为,你早该明白人和爱情,都一样的脆弱,善变,无信。

“永远别怪人变心,只应该怪自己的错觉和希冀。永远别相信激情和温情,那种感动,来得有多惊喜,就去得有多可怕。归根结底人人都要冷暖自知,自生自灭。

“为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份情,去死,小小,你不值,不值!

小小一动不动了。“双,双,”她微弱地叫我。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人一软,就跪在床前。我把她惨白泛青的手贴在颊上。这双手,教过我托起八磅重的送餐盘,在我力不能支时及时地解围,并送来一个宽慰的笑,“没事儿,有我呢。”这双手,蒙住我的眼睛,把超出几倍的小费塞在我围裙里,悄悄在耳边说:“不准推,推了就不是朋友。你快考试了,早走吧。有事,找我。”这双手,戴上婚戒,左看右看,贴在胸口,眼底眉梢全是陶醉,“双双,我想,这就是幸福了。”

我泣不成声。

“你怎么哭了?”反而是她给我擦眼泪,“别骂我,是我错了,我只是,想妈妈,可我不知道她在哪,还想奶奶,奶奶死了,所以我想去找她。凯,他来的时候,我以为,以前的一切,上天都给我补偿了,以后的一切,都有依靠了。可突然,找不到他了。我实在没有别人可找……”

“别说了别说了,小小,我在,我在这陪你。”

“不,你说的,我只有靠自己,是吧?”

“小小,小小……”

“双双,你帮我,把,戒指,摘下来,还给他。”小小闭上眼睛。

我腾云驾雾般走出门,依然哽咽难抑。

方晴川摇头嘀咕:“真弄不懂你们,刚才那么凶,像要吃人似的,转眼又哭成这样……”见我怒目相向像准备战斗的小公鸡,他忙举手投降,“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足足折腾一夜了,我看你也快不行了,再不走你也得住院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汪凯居然也搭拉着脑袋跟我们往外走,我气得大喝一声:“你还想走?你给我回去守着小小!”

又转向方晴川,“你走你走我不要你送!你,你们!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我一个人冲出医院。在黎明绚烂晨曦里,我放声大哭。

 

 

 

方晴川:

 

荧幕上,我的飞机紧紧咬住BeiJing不放,上下盘旋,纵横驰骋。BeiJing在云层里神出鬼没,弹不虚发,我的飞机如影随形,愈战愈勇。“风之队”和“梦之队”争夺霸主的鏊战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不知鹿死谁手。

吴双不知道,TopGun就是我。那天一眼看见她电脑上的2050SKY,我激动得无法形容。惊的是“风之队”的主机竟然是我心仪的女孩,喜的是我们居然已经在网上相识了一年多、交手了无数次,愧的是我一直是她的手下败将,十次有九次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从那晚以后她拒绝见我,我只有在2050SKY上追踪不已。惨的是,还是屡战屡败。

不能全怪我的技术不佳。自从知道了BeiJing的真实身分,我常常盯着荧幕,看见的是一双令我魂不守舍的眼睛。当BeiJing从TopGun身边呼啸而过,我分明感觉她丝一样的长发拂过我的肩头。就在此时,BeiJing的炮弹已经将TopGun打得千疮百孔。

“Hey, TopGun, wake up!(醒一醒)”她在留言栏里洒下一个笑脸,扬长而去。

她不知道荧幕前我的心情像中弹的TopGun一样,冒着黑烟一路坠落。

叫着她的名字,不知多少遍。

她不知道,我在这里,默默凝视她,怀想她,牵挂她。她不知道,她心底的伤痛、恐惧,渴望而害怕失望,我明白,我心疼,我感同身受。

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为什么不许你自己一个机会?让我们一起,用年轻真诚的心证明,爱情可以信赖。

忽然间,BeiJing出现异样,在“梦之队”的火力网里放慢速度,机身失衡,立刻被我的机枪削去左翅。我不由一怔,这明显的失误太不寻常了,莫非是计?

在我犹疑间,BeiJing挣扎着向右后方俯冲,动作勉强,全失它以往的风格,正撞在我的后卫机BrokenArrow枪口上,BrokenArrow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歼灭了。BrokenArrow一时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运气,也楞了神,马上被包抄过来的“风之队”副领机报销了。

双方都有点错愕,一时对话栏里打满问号和惊叹号。

BeiJing因为积分多,还有两次“备用生命”,只见它很快重整旗鼓,杀上阵来,“风之队”迅速形成阵容。我也立刻调兵遣将,指挥“梦之队”摆出三角队列迎战。

BeiJing又露破绽,居然一头轧进敌阵不发炮弹,这说明她只有一只手在握操纵杆。她怎么了?

我忙调转枪口放过了它,心上狐疑。BeiJing完全失速,竟摇摇欲坠向前滑行,已处于无人驾驶状态。我的左护翼冲上去一通扫射,BeiJing机身四分五裂,一命呜呼。

“风之队”出师先折帅,顿时乱了阵脚。

更奇怪的是,BeiJing无影无踪,并没有用“备用生命”再卷土重来。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风之队”忙?呼叫:BeiJing, BeiJing, where are you ?(北京,北京,快回答,你在哪儿?)

我无心恋战,紧盯对话栏。

没有回音。

“风之队”手忙脚乱之际被“梦之队”三下五除二收拾了。

“风之队”大惊失色,一片欷嘘。

BeiJing像突然蒸发了,无声无息。

莫名地,我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忍不住抓起电话拨那个号码。

占线的嘟嘟声,说明她还在网上。

出什么事了?

我再也坐不住了。跳起来冲进夜色。

我恨不得让车长出翅膀飞到她家。

玫瑰红Salara端端正正停在楼下,她没出门。

我把她的门拍得山响。

门缝里流泻出晕黄的灯光。但,没有一丝回应。

我往后退几步,冲刺上去撞在门上。门纹丝没动,我痛得直跳。

旁边的门倒是开了,一个壮汉顶天立地站在门口,双手叉腰,“What are you doing here?If you keep making such noise, I’ll call 911!”(你在干嘛呢?你要是继续这么吵,我就叫警察了!)

没想到我冲过去把他推进门,比他还凶,“Call 911 ! Call it now !”。(叫警察吧,马上就叫。)

然后我转身下楼去,片刻,一阵风似上来,手里是修车的凿子榔头。

壮汉吓得冲电话狂喊。

我已经对准门锁凿下去。

破门而入,我一个跟头摔出去足有两米。

我摔到了她跟前。

尽管一路上已经把恐怖电影里的镜头都想像了一遍,我还是被眼前景象惊得心都不跳了。

血,鲜红,滴成串,串成片,在荧幕上绽一朵触目惊心的花,从键盘蜿蜒,在淡黄色地毯上洇开。

雪白的睡袍上血迹斑斑,如云的黑发散开来,越发称得那一张脸那么小,那么白。

我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只觉万箭攒心。

那双顾盼灵动的大眼睛紧闭着,血仍断续从她嘴角涌出。

她小小的身体在我手臂里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冰冷没有温度。

不顾一切地,我撕开衣服将她紧贴我的胸口,用我全身热量暖着她。

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我刚刚等到你,我终于找到你,你不可以离开我,不可以!你还没有给我机会,你还没有听我说,你还没有对我笑。这个世界已经太孤单,我不可以找到了你又失去你。

我不要,不让,不能,失去你。

紧紧紧紧,抱着她,我哭了。(下期待续)

 

吴双究竟是生是死?方晴川就算“英雄救美”,是否就能得到他所要的幸福?命运多桀的吴双,将要面临的,又是什么呢?请看下期《在风里说爱你》之四。

 

 

作者来自北京,现住美国马里兰州。她在本刊刊登过的小说将于今年底由校园书房出版社出版小说集《花开的声音》,请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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