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春夏秋

 

 

 

 

文/周文逸

 

 

 

 1999年春天

 

突然间多伦多就春天了,到处绿意盎然,红红绿绿的树叶撑开树冠的大伞,看上去生机饱满。花草树木所流露出来的勃勃生气涨满大街小巷,偶尔一丝刺眼的阳光照到脸上时,只想问为什么阳光雨露滋润了花草树木,却浇灌不了我的心呢?

我又一次计划着去自杀,记不清已经是生命中的第几次。求死一直是我生活中压倒一切的目标和向往。我开始留心天气预报:“如果气温上了30度,安大略湖的水就不会凉得刺痛骨头,那么顺着湖水走进去时应该不会因为冷得打颤而退缩,我要把我的身体献给大鱼们做晚餐,让生命在碧绿的湖水中完满。”

常听到一些人说鼓励的话,“热爱生活”。可是我时常觉得我爱生活,它并不爱我。看到别人有个箭步如飞的老爸,过年过节谈论起该给妈妈打个电话或寄张卡的时候,无父无母的我就问:“你爱我吗,生活?”成长的旧事是每个人生命的一部分,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份,已在父母去世的瞬间被带走了。我深深地爱过,也被他们爱过,可是最后我们只有生离死别。为什么在饱经了迫害并忍受了众多挫折和痛苦以后,他们连一个适当的年寿也不能拥有?就像有人说的“人生是场噩梦,接着就是死亡”。

我们的生活真的就像北岛的诗所言:“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吗?我们活着就是为了比赛看谁承受的痛苦更多,裤腰带勒得更紧吗?为什么灾难和污秽充满这个世界?

我一再对自己说:生命是个悲剧。我们的梦想、渴求、希望、努力全是白费。”世界没有真正的幸福和爱,人间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眼泪,孩子们绝望的哭泣,都得不到任何回应。我曾经以“我的理想──死亡”为题写过一篇作文。盼望早日结束生命,一直成为我逃避痛苦的方法。

 

 

2000年夏天

 

我发现有一群人只在教会里才可以找到。他们像夏天的阳光那样炙热,每当你走近就会感到令人眩目的光和热。他们的生活中没有虚伪圆滑的处世技巧,“识时务”的为人之道;没有对小道消息的高谈阔论,对现实的批评抱怨;没有热闹的花天酒地,对物质享受的孜孜追求……为什么他们的生活中没有叹息,只有喜乐与平安?为了探个究竟,我走进教会。

他们坚定地告诉我,“有天堂,真的有天堂”。他们一再地描述天堂的美妙,让我了解人世间所有的苦痛都有回应,因为神“已经定了日子,要藉着他所设立的人按公义审判天下,并且叫他从死里复活,给万人做可信的凭据。”(《徒》17:31)很多天灾人祸,不公平、不平等和罪恶胜过公义的事情,但那一切正是人类自己作恶的后果,邪恶的势力巨大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世界才变得如此丑陋不堪。

原来神回应我们所有的眼泪和盼望,他将在我们肉体死亡之后,给我们一个更加美好而且永恒的生命。

“我要去天堂!”我积极地找牧师要求受洗,因为那样我就可以拿到去天堂的门票。我幻想在短暂的肉体生命期内,为将来永恒生命奏一曲快乐嘹亮的前奏。

可是当“暴风雨”临到的时候,我的嗓子沙哑了。当讥笑和刻薄的言语倾盆而下的时候,当必须独立面对困难的时候,我心里愁苦,只想快些结束在世上的年月,免去前面许多艰难的道路,求神早日带我回天家。

死去多好呀!死亡再次成为一种诱人。令我昼夜思想:生存有原因吗?如果真正美好的生活死后才能开始,为什么我还在这里停留?为什么活着呢?

 

 

 2001年秋天

 

我读了本仁约翰的《天路历程》。在书中,“绝望”是住在“疑寨”,长得魁梧奇伟,生性强凶霸道的寨主。他与妻子“弗信”专门想办法折磨关在黑暗牢笼中的基督徒,好使他们绝望自杀。但是基督徒用“恩言之匙”,打开一切监牢的门,胜利地逃出“疑寨”,走在天路上。

神深沉而厚重的爱,就像金黄色的秋天,没有骄阳似火的艳丽,却是千年不变的信实与质朴。苦难又来捆绑时候,我举起“恩言”,把绝望关在门外。疲倦和疼痛中,我的心阵阵窃喜,因为我知道我作为一个新的婴儿就要出生。

在读《约翰福音》二十一章时,我看到耶稣看似冷酷地预言了彼得的死:“你年少的时候,自己束上带子,随意往来,但年老的时候,你要伸出手来,别人要把你束上,带你到不愿意去的地方。”神给自己钟爱的彼得安排了没有豪宅、奴仆、鲜花、安逸的一生,他生前的日子里满是颠沛流离,饥寒交迫,屈辱诽谤,更可怕的是最后被钉十字架的惨死。难道神不爱他吗?难道神爱我,就是要铺平所有的道路,让我没有忧患和艰难地走一生吗?我仿佛听到神在不断地问我:“你爱我吗?你爱我吗?”那一刻我只想哭。

秋天来了,神的爱在我心里生根发芽结出果子。神医治我的记忆和心灵的伤痕,心里的那份火热抓住我的手写信给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我原谅你,不仅原谅我,还爱你,真诚地爱着你。”

使徒约翰说:“从来没有人见过神,我们若彼此相爱,神就住在我们里面,爱他的心在我们里面得以完全。”(《约壹》4:12)

我知道生命中许多已经发生的不幸没法改变,只盼望今天的我能在人的心中浇灌爱的小芽,因为神先栽种和浇灌了一颗在我心里。当秋天来临,爱的果实在我们每个人心中丰满的时候,天堂就在我们心里了。

 

 

作者来自中国武汉,做过四年记者。现居加拿大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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