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白头,不相离

 

 

 

文/游 静

 

 

 

信仰不是用来解释苦难,乃是用来承载苦难。

——《天问》,《海外校园》第11期

 

以前我一直怀疑婚姻的持久性,因为火山般澎湃的激情,最终也必以平淡无味的柴米油盐结束。尤其是对于并不真正热爱生活的我,更会是如此吧。

要来的必然会来。1999年6月,我在兰州读博士,认识了姜峰。一周后他去了北京出差约一个半月,和我打了几十个电话。就在他回到兰州的第二天,我们领了结婚证书,就回到成都见我的家人。又过一周,我到北京机场把他送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而后我们的婚姻就完全建立在电子技术上,每天至少通一个电子邮件,每周至少通一次几个小时的电话。2000年10月的一天,姜烽突然在电话中告诉我,在他体内发现了癌细胞,而且已经转移到肋骨。

当时,我正忙于准备博士论文答辩,只好安慰他,我一毕业就去美国看他。在后来的两个月中,他常常谈到耶稣,我却完全不以为然,只当是他病中的安慰。

12月我到美国,他刚完成第一种化疗药物的尝试,头发全部脱离。一见之下,我感觉又陌生又难过。一周后,我们去参加华人基督徒的冬令会。在会中,他受了洗,我则从知识上对基督教有了些认识,但仍然不能相信有神的概念。

初到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而且从忙碌的生活坠入无所事事中,我的失落感很重。更糟糕的,姜峰总是躺在床上休息,与我谈话也是有气无力。我整天待在家中照顾他,内心悲哀极了,也不知道这种日子的尽头在哪里,不明白为何我就应该遭遇苦难。

我心里特别不甘心。我好不容易到博士毕业,正该大展宏图之际,却待在家中做保姆兼护士。但真正甩手离开他,却又良心不安,当时,我的心里真的是充满了怨恨和苦毒。

这时,我们身边围绕着一群基督徒,他们特别地喜乐,无私地关心帮助我们,而且告诉我,他们爱我们,耶稣爱我们。对于在中国大陆长大的我来说,把“爱”字吐出口很难,他们却是那么真挚,自然和诚恳。

在他们灿烂的笑容中,我开始思考:难道他们的生活不曾有坎坷?不会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在我来美国前,看似前程似锦、一帆风顺的日子,我也总是郁郁寡欢,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

但是,他们真的有着我从来不曾拥有的喜乐。难道真有来自于天上的喜乐?为什么我不快乐?为什么婚姻对我只成了一种负担?为什么我只看到我自己?

当我转眼再看姜峰时,他不再只是个躺在床上的病人了,他是个有信仰的勇士,当初他发现癌细胞时,已经是第四期。没能确定来源,但已经扩散到右肺和肋骨,后来又转移到肝,如今左肺也出现积水。化疗作了几十次,已经用了六种药物,仍没有明显效果。

他每天活在极度痛苦中,呼吸不畅通,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说话也相当吃力。胃口不好,常常是边吃边吐。而且全身疼痛,几乎无法入睡,夜里总是频繁地爬起来跪在床前祷告。

但是,他从没有想过要放弃。每当我看到他疼痛难忍,内心着急时,还是他来安慰我,要我与他一同祷告。而每次祷告后,我确实发现自己的心平和了很多。

他这种特殊的乐观,把我带进了信仰的课堂。我给他读圣经,自己也开始认真思考。耶稣因为爱世人,心甘情愿地走上十字架,为世人的罪而死。我却因为照顾姜峰,认为是牺牲了自己的前程而心怀不平;爱是不求回报的,我却把婚姻当作生意的契约,一味地强调权利和义务不平等,出一分力,就要收获一分,也许更多。生命只成了一种生意场的交换,我只是忙忙碌碌地奔向死亡的终点。难怪我找不到喜乐。

终于,我跪在耶稣面前忏悔了。我承认,我不快乐正是我骄傲和自私的结果。

主说因他所受的刑罚我们得平安,因他所受的鞭伤我们得医治。确实,当我认罪并接受耶稣作为救主后,我真正得到了安宁,过去在中国生活中没有挫折,我却终日感叹生命中的痛苦远远大于欢乐,如今真正面对生活的苦难时,我却找到了喜乐。

婚姻是神所配的,我知道主正是要我来照顾我先生,与他一同分享苦难。更何况,在走过死荫幽谷的时候,主耶稣与我们同行。婚姻对我来说,不再是痛苦和负担,而是神圣的使命,是神的爱和能力在我身上的体现。姜峰依然病痛,但我不再哀怨,只是感谢耶稣赐给我们的每一天,让我们能够在一起同看日出日落。2001年11月17日,姜峰和我在教堂举行了婚礼,邀请主耶稣在我们的婚姻中作主。婚礼中牧师更说婚姻是三个人的参与,千万别忘家庭的主是耶稣。幸亏是三个人的婚姻,我们才能走在悲剧中,却不是悲剧人物。我们不再怀疑婚姻的持久性。真正的浪漫,正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份从天而降的、永不止息的爱。

 

 

作者现为美国南伊利诺州大学化学系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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