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之谜

 

我感到心里有些异样,好像看到一年又一年,许多不同肤色、发色的人坐在这张桌前,谈笑风生。

 

 

 

文/王 琨

 

 

 

引子

 

以前,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相信有神,更没想到过会相信耶稣。1999年回国的时候,到北京,回清华去看看老同学。几位同窗,一个做了正教授,春风得意,一个当了副教授,一个是讲师,还有一个下海,一个作官。闲谈时,我讲到了圣经,讲到了耶稣,自然是一番争论。最让他们不能接受的是,“神说有就有,命立就立”,“第六天造男造女”,这跟从猿到人的进化论不一样。

快分手的时候,有个同学感慨地说:“看来还是你们在外面的日子过得潇洒……”后半句没说完。我在想,大概是“要不然怎么有闲功夫,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呢?”

我能理解我的同学,因为我们有着同样的背景,我们都是唱着《国际歌》长大的,从小受无神论的薰陶。唯物论、实用主义、辩证法、科学至上、理性主义,构成了这一代人的世界观。这种历史、文化造成的信仰上的障碍,是显然的。那么,我为什么会改了呢?

 

 

奇特的晚餐

 

那是在十二年前的感恩节。感恩节前两周,也就是我到美国的第二周,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一个美国老太太,邀请我的室友去她家过感恩节,她请我也去。我说,我们都不认识,怎么好去呢?她说,来了不就认识了吗?真是个豪爽的老太太。

感恩节的下午,我们就去,一共三个人。主人家住在Syracuse(美国纽约州雪城)城外的一个小山坡上,依山傍水,环境很优美。夫妇二人都年过七十了,可是背一点都不弯。男主人Dr. Mix是个食品、营养学方面的专家。主人让我们在客人簿上签到,那上面有许多外国人的名字,看日期,有十几年了。

他们客厅的墙上,挂有一幅世界地图。Dr. Mix让我告诉他,我的家在哪里,我指向中国的南方──昆明 。他仔细地看着那个位置,说:“那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我说:“那是个四季如春的城市。”

晚餐开始了,主人拿起一个小篮子,分给客人瓜子。按照他们的习俗,感恩节是个感恩的日子,每个人都要说出三件事感谢上帝。他丢下第一颗瓜子,说,感谢神,赐给他这么好的太太,几十年来相亲相爱,互相帮助,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我看他很开心,笑得很甜,跟一朵花似的。七十出头的人了,那是一种美,一种满足,宁静的美。

他丢下第二颗瓜子,说,感谢神,他们的儿女全都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一个当医生,一个当律师,一个是工程师,还有许多儿孙。我心想,如果说,第一个感谢是做人的艺术的话(你看女主人笑得多开心就知道了),那么第二个感谢就不着边了。儿女有成,是二老教子有方、儿女努力的结果。就像1977年,我们家两个儿子考上大学,我父亲那得意的样子,这跟神可沾不上边。

主人丢下第三颗瓜子,说:“感谢神,给我们带来了远方的客人,一起欢度节日。”我感到心里有些异样,好像看到一年又一年,许多不同肤色、发色的人坐在这张桌前,谈笑风生。这家主人可是有点不一样,是不是像《水浒传》中的宋江,广结天下豪杰?可是我算什么豪,什么杰呢?就算是,我才来几天,他们怎么认出来的呢?

轮到了我,我想不出什么可以感谢的。在我们的文化中,有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很少见到感谢上帝这样一种说法。况且从当知青,上大学,进研究所,出国,哪一样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跟上帝有什么关系?

可是入乡随俗,也不能不说两句,那我该为什么而感谢呢?对了,出国这件事,来得突然,又经历了许多风波,可是竟然在一年内就办好了,里面许许多多的离奇与曲折是我无法理解的,也许这就是他们说的应该感谢的事吧。

我就开了口,说:“感谢上帝,给我一个机会来到美国。”话一出口,人就乱了,泪水像开了闸的河水,倾泻下来。我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男儿有泪不轻弹,流血不流泪呀,况且我也没什么伤心事呀!

泪还是在止不住地流,可奇怪的是,心里却是无比的平静。有一种无比的温暖,流过心中,蔓延到全身。我静静地坐着,泪水不停地流,心里面却充满了祥和与欢喜。屋子里静悄悄的,主人把手放在我的头上,过了许久,他问我:“你愿意接受耶稣作你的救主吗?”

哦,这些词太陌生了。耶稣是谁?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同学名叫“盛经”,人称她为“圣经”。在研究所的时候,有个小伙子,专爱看天下奇事。有一天,他念念有词地说:“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他说这是耶稣的祷告。这就是我对耶稣的全部认识。

那么什么是“救主”呢?“毛主席大救星”是不是这个意思?这个耶稣,这个救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何方神圣?我可从来不认识呀……

理性的声音在心中经过,就像一连串的水泡,经过之后,心中还是那样的宁静,那样的温暖。一种我从未经历过的爱,充满了平安、高洁、丰富和完美,把整个人从头到脚全都浸透了,这就是耶稣吗?这就是救主吗?我欢欢喜喜地说出了一个字“Yes”。

回家的路上,我们同来的三个人,在车上静静地都不说话。过了许久,一个人问我:“你真的就信了吗?”我说:“是的。”大家都不敢相信。后来我找到了一个华人团契,我很欢喜去。不管怎么忙,周五晚上的Bible Study(查经班)我准去,主日的崇拜我也准去。我很喜欢他们唱的诗歌,非常的美,是另一种境界,和世俗的不一样。

 

 

柳暗花明

 

但是好景不长,我发现我读不懂圣经,里面的许多东西我无法接受,我的理性无法通过。翻开旧约,第一卷是《创世记》。其中说到,亚伯拉罕晚年得子,可是上帝却要他将这唯一的儿子当作祭物献上。你让他献牛、羊嘛,为什么要将他最爱的夺去呢?我不明白。翻开新约,第一卷是《马太福音》,说:“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太》5:39)做人怎么能这么懦弱?这就是基督徒吗?

还有许多的地方,我不能接受。这样有半年多。当时我很痛苦,是不是我搞错了,一时冲动,误入歧途?可当我一回想到那个感恩节的晚上,我清楚地知道,没错。于是我向神发牢骚:“神啊,您既然让我认识了您,您怎么能让我不明白您的话呢?”

奇怪的是,祷告之后,我慢慢地就能读懂圣经了。如《太》5:39,打右脸的问题。在这之前是“八福”,讲虚心的人有福了,哀恸的人有福了,饥渴慕义的人有福了。讲在天国什么样的品格是值得称道的,讲天国子民的品格,奸淫有罪,杀人有罪,但看见妇人动淫念的也有罪,向弟兄动怒的也有罪。这是在讲一个更高的标准。在这样一个上下文的背景下,来读5:39就好懂多了。

在《太》5:39之后,又举了一个例子,“多走一里路”。讲到“要爱人”,甚至“要爱你的敌人”。《太》5:48讲到:“所以,你们要完全,像你们的天父完全一样。”这个“所以”就是对前面做了个总结,其要点是“爱”。打右脸,是用来表达主题,要爱,不要以恶报恶,要像天父一样完全。这样就解通了。不仅通了,而且从这里看到了我们生命中更高的目标,就是要像天父一样完全。因为人当初被造之时,是照着神的形像造的。这是神对每一个儿女的心意。

那么当初我为什么读不通呢?这跟我们的世界观有关系。我们这一代人,是在无神论的斗争哲学中长大的,既是没有神,那就无所畏惧了,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不但斗,还“其乐无穷”。在我们的生命中缺少的是“爱”,我们会“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但我们也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们有利己的爱,却没有无条件的爱,更没有舍己的爱的思想背景。

理性最终的归宿是永恒的真理,但我们的理性是有限的,受我们的世界观的制约。如果说,人的世界观、方法论,构成了一个舞台,我们的理性、逻辑思维便困囿于这个舞台上,跑不出这个圈子。当我们的理性思维在这样一个舞台上展开的时候,我们无法理解来自天国的声音,因为这不但与我们过去的经历相左,更主要的是,我们的世界观、方法论与它过不去。

从一个更广阔的视野来看这个问题,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其科学、文化、艺术总是受其哲学、信仰制约的。在历史上,人类的科学、文化、艺术,什么时候走在哲学前面了呢?没有。

近代中国的思想界一直在思索的一个问题是:“为何四大发明的发祥地中国,经济、科学比西方国家差那么多呢?”是中国人不聪明吗?不是,是中国人懒惰吗?更不是。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许多人认为是儒家哲学的问题,所以近代不只是共产党要打倒孔家店,在这之前的五四运动,鲁迅等等,都要打倒“孔家店”。然而,“孔家店”打倒了,中国就强大了吗?好像并没有呀,这不禁使我想起别人讲过的一个故事:哲学家在努力攀登一座高峰,想要寻找人生终极的答案。当他们汗流满面,终于到达峰顶的时候,却看到神学家已在那里等候许久了。因为理性的回归,需要的是启示。

回到我们的舞台上。我们自以为严密的逻辑,自以为客观的理性,永远是在我们的世界观、方法论和信仰构成的舞台上展开的,我们跳不出这个圈子。单从这个角度来讲,人就已经很可悲了。因为虽然我们有逻辑,虽然我们有理性,有科学,虽然我们追求真理,可是我们毕竟无法跨越雷池一步,更不用说我们还受罪的辖制。

那么我们怎么能够认识真理呢?那需要神迹。是神的恩典把我们从跳不出的圈子里面拔了出来。就说我吧,我原来是和我的那些同学一样,在人的理性里面打转转,钻牛角尖。但神知道我的软弱、固执,他格外地怜悯我。在感恩节的晚上,他的恩典临到了我,让我在他的爱中认识了他。

他又让我渴慕他的话语,让我在读不懂的时候谦卑地呼求。有人说:“If you want to understand God, you must stand under God.”(如果你想理解上帝,你必须站在上帝之下。)他就把我从自己窄小的圈子里拉了出来,带入到他的宽阔里面,让我能明白他的话语,明白真理。

 

 

结语

 

对于我来说,十二年前的那个感恩节,永远是一个谜。我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晚上神的恩典会降临到我身上,为什么我这么一个刚硬、顽梗的人,竟会泪如雨下,却又欢欢喜喜,在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与祥和中接受了他。临走之前,女主人Mrs. Mix让我在访客留言簿上,写下了“Today is my spiritual birthday.”(这是我新生命的开始)。

时间过得真快,离开Syracuse已经快九年了,Dr. Mix夫妇也离开搬到Virginia(弗吉尼亚州)去了。他们这会儿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吧,我,还有许许多多在他们家吃过感恩节晚餐,因他们而认识上帝的人,常常思念他们。

 

 

作者现住美国新泽西州。

《“十二年前之谜”》 有 1 条评论

  1. Mary 的头像
    Mary

    很好的见证!我来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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