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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本诗集?/刘瑞洁

 

那铭心刻骨的字句,尽管今日变了一个面目出现,不再是中文的方块字,而是二十六个字母拼成的英文,但我仍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文/刘瑞洁

 

 

 

这是谁的诗

 

“光在你们中间还有不多的时候,应当趁着有光行走,免得黑暗临到你们;那在黑暗里行走的,不知道往何处去。你们应当趁着有光,信从这光,使你们成为光明之子。”

稚气的字体歪歪扭扭地写在弟弟破烂的教科书的封底,又用一个方框郑重其事地圈起来。其中,还有一个错别字,把“趁着”写成了“沉着”。不知道这是弟弟什么时候写的,也不知道是小学还是初中的教科书,前面已经撕掉了大半,是爸爸妈妈拿去擦东西、包东西了──家里所有的废纸都是这样处理的。

我因为随手翻了一下这本即将用尽的废纸,看见了封底的这几个字,内心不禁一震。

那时,我在南开大学物理系读书,正值放假在家──不记得是寒假还是暑假了──天天无所事事。我一面在事业上野心勃勃,一面内心里又空空落落。我的同学也都如此。为了排遣内心的虚空,大家参禅、打拳、写诗、打牌、唱歌、跳舞、喝酒、练气功等,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我则做着牛顿、爱因斯坦的梦,业余读一些诗词。虽是蹩脚诗写不了两行,却眼目高傲,百分之九十九的诗歌都不屑一顾。偶遇几篇脾胃相投的,便爱不释手,反复把玩,以致通篇背诵,铭心刻骨。由于背诵的诗多,在同学中有“诗人”之称──其实,这称谓名不符实,因为“诗人”是称呼写诗之人的,而不是背诗之人。然而,朋友们并不理论这细节。

,我这个擅长背诗的“诗人”,盯着这几行字,不禁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我喜欢豪放、洒脱、自由的文体,喜欢清新自然的景物,恢宏广阔的气势,挥洒自如、独立不羁的情怀。但在所有的诗篇中,从没有见过这样一种超乎一切的自由、豪迈、居高临下的气势!

这样的权柄!这样确定有力的语句!在任何一个狂生的作品中,都没有见过!而且还有一份让人不着边际的神秘──几行字,无头无尾,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这是哪一位诗人写的?摘自哪一本诗集?

 

 

童年的纪念

 

我满腹疑窦,却没有启齿问讯。我只是悄悄地把这片破烂的纸撕下,藏了起来,开学时,带回了南开。

同室好友陆续从各地老家返校,一个假期没见,格外话多。你讲你的见闻,我讲我的经历,稀嘘感慨。

这时,我拿出了那神秘的字句,给她们看,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诗!”之后,郑重地收藏起来,作为我“宝库”中的又一集锦。

四年大学毕业了,我上了本系的研究生。除了从本科生宿舍搬到研究生宿舍外,没有什么变化。然而,搬家不免要整理书籍信件,丢掉一些没用的东西,轻装向前。这时,又一次读到了埋在书山底下的弟弟那神秘的诗句,也翻阅了他的旧信,内容无非就是考试几分,检讨过去,立志将来──毫无收藏价值。我想:“何不把他的信件一概销毁,单留下这片纸作为对他童年的纪念呢?”事情如此决定,也就如此行了。

年龄渐长,兴趣渐变,许多一度爱不释手的东西渐渐丢往脑后了。但这破烂的纸片,在我从硕士生转博士生时,又一次逃过了劫难,得以保存下来。一直到1994年,我来美国留学的时候,再一次大清扫,它才失踪了──也许是上帝认为它的使命已经完结了?无论如何,这诗句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了。

 

 

诗人终相见

 

初到美国,颇想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便怀着好奇的心情,去了国际学生联合会(ISI)礼拜五的聚会。

除唱诗、玩游戏、吃茶点外,有老师分组带着读圣经。与中华文化天差地别,无非以宽容的态度玩玩而已,哪里会对圣经当真?

那一个晚上,每人手上领到一本英文圣经后,老师让我们翻到《约翰福音》12章35节和36节。我从未读过圣经,有人告诉了页码,我便翻到那里。

老师开始慢慢地读那段经文。我本来整晚上都糊里糊涂,一方面英文不好,别人讲的话似懂非懂;一方面文化差异太大,让我有点不着边际。但他一读这段圣经,我便张大了眼睛,惊讶不已。

咦!这不是弟弟的诗吗?

那铭心刻骨的字句,尽管今日变了一个面目出现,不再是中文的方块字,而是二十六个字母拼成的英文,但我仍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正是它!正是它!原来它是选自圣经!

那位未识的诗人呢?原来是久闻其名,却素昧平生的耶稣!

 

 

神秘另一首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那一年,来自美国的外籍英文教师凯洛,给每个学生发了一片纸,上面印着这几行英文。课堂上坐的是南开大学92级博士生,在上着校方规定的这门必修英文课。老师发下这片纸,读了一下,并没有多讲什么。课程继续下去,跟这片纸似乎没有什么相干。

莫名其妙的一片纸。好像纯粹是多此一举。很显然,这是一首诗,很美的诗,关于爱的诗。

我对英文兴趣不大,既不会讲也不会写,只是因课程和科研需要,勉强应付差事、凑合应用而已,丝毫不懂英文的韵律美感,更谈不上鉴赏什么诗了。但这又不像一首普通的爱情诗,倒像箴言一般,只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箴言!

“爱是……”极有权柄的宣称。

──爱真是这样的吗?

从没有人这么讲过,倒是一种独出心裁的说法。

──仅仅是一种说法吗?

不像文学家玩弄文笔。不像哲学家玩弄逻辑。倒像是一个智者,一位有权柄者,澄清爱的真理,界定爱的真义……

不需深究,一眼就看出这爱的境界有多高,迥然不同于以往所学所知的!然而,有些刺心,令人不能直面直视。若真爱到这境界,岂不把自己活活闷死?哪里还有喘息的余地?──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原来又是它

 

不由自主地,我琢磨着这怪怪的诗句。又带回宿舍,给好朋友看。

“看,这首诗是不是很美?”

“嗯,的确很美。”

得到这样的印证是快乐的,可也是多余的。好朋友所见总是差不多,不然,何以成为朋友呢?

也许是老成了?也许是英文的关系?我没有很珍惜这片纸,不知随手放在哪里,此后不再见,也不再想了。

1995年秋季在纽约州水牛城信主后,便开始参加华人教会的各项聚会。刚好那时学生团契的查经内容是《哥林多前书》。

一天,偶然读到13章第4节到第8节,赫然发现竟是那首发人深思、令人汗颜的爱的诗篇!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二十六个字母拼成的英文,而是中文的方块字,但我仍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哈哈!原来这也是来自圣经!

那位未识的诗人呢?原来是耶稣的“仆人”保罗,为了传复活的耶稣而断头的使徒!

 

 

追想的踪迹

 

我信主前二十多年,对基督及基督徒一无所知。及至认识了上帝和他的独生子耶稣基督,知道了圣经是上帝的话语,便如同发现了无限的宝藏,相见恨晚。认识真神固然喜之不尽,却也不免抱怨:全能的造物主竟向我躲藏二十多年,听任我失落世间,何其忍心也!

然而,慢慢地,我开始看见在那些不认识他的日子里,实在也充满了他无微不至的爱与眷顾。比如他不是就将他的诗句,放在我的心里了吗?

哦!造天地的主,亲爱的天父!你是以怎样的慈绳爱索牵引我归向你呢!这奇异的恩典,深情的设计,让我感动,令我哑口无言──真的,野地的花,空中的鸟,地上的我,你都眷顾,而且是怎样柔情地眷顾呢!

在读经之际,想到你的话语在我生命中最初的作为,不禁想把它分享出来,与弟兄姐妹共勉。也盼望那些还未认识你的人,可以因为我的故事,追想起你在他们生命中的踪迹。

 

 

作者毕业于南开大学,后获美国纽约州立大学水牛城分校医学物理博士。现居纽约州特洛伊市,为全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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