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都那么美好吗?——一个癌症病人给家人的信

 

结束放化疗时的我,活像一个大傻瓜:很难思考,外子说话要讲几遍,我才能明白过来;没有嗓音,不能说话;食道受了损伤,没了食欲,也不知饥饱。

 

 

 

文/方仁念

 

 

 

亲爱的Y X:

 

在接受化疗的过程中,曾接到你两张慰问卡,你说我也许不太认识你,因为我们是在团契里偶尔相见,但你阅读过我的文章,因而一直在为我的病情祷告。我还收到一个素未谋面的姊妹,在寄来的慰问卡上写道:“谢谢你,透过文字,触动多人的心,使人看到在基督里的盼望。”还有一位已经调到外州工作的姊妹,寄了三次卡给我,在其中一张上她写着:“祈祷您快快康复,重新拿起笔,享受写作。”

现在正是我重新拿起笔来,享受给家人──主内的弟兄姐妹──写信的幸福时光。我无法给先后寄来八十多张卡片和长长信件的弟兄姊妹,都一一回信,那就借我们共同用心耕耘的园地《海外校园》,向你们作个汇报。

两年前当我被诊断得了第二期舌癌时,我并没有很大的痛苦和恐惧。因为医生说过,开刀后五年不复发、没转移,就会减少很多危险。我存着这样的盼望开了刀,并向神祈求。

大半年之后,在我原来癌肿的右下侧,又凸起了一个新的癌肿块,且压迫到脸部神经和脑神经,日夜剧烈地疼痛,只得靠强烈止痛药度日。更不幸的是它长在大动脉旁边,因此无法再开刀,只能做放疗、化疗,期间的艰苦就不用说了。

最使我痛苦的是无法祷告、读经,脑子一片空白,无法集中思考。我只会说一句话:“主啊,求你与我同在。”但我却时常感觉不到他的同在。一天深夜,外子刚给我换上干净的裤子,不到一刻钟却又搞脏了。我自己无力换洗,望着疲惫不堪、沉沉入睡的他,不禁痛哭起来,埋怨神不肯听我的祈祷,不愿与我同在。

然而一个意念,意外地在那空白的脑中闪过:若不是神与你同在,患有脑血管瘤的丈夫早就倒下,不可能服侍你到今天。原来不管我是否感觉得到,信靠主的子民每一天,都被耶稣的恩典满满的爱手托着。问题在于我们是否怀着感恩的心,数算自己所拥有的东西,而不是以嫉恨的心,向往着已失去的和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正如你所知道的,结束放化疗时的我,活像一个大傻瓜:很难思考,外子说话要讲几遍,我才能明白过来;没有嗓音,不能说话;食道受了损伤,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全靠胃饲管喂营养液为生,没了食欲,也不知饥饱。

但是我能感受到爱。感谢主,给了我一个充满爱的小家庭和一个无比温暖的大家庭。这大家庭里的弟兄姊妹不仅有本教会的,别的教会的,也有美国教会的,都一起为外子和我迫切祷告。神的怜悯和弟兄姊妹的关爱,使我深感被爱是多么幸福。今后哪怕受癌症再大的折磨,我也会不气馁,争取活得更长,因为我希望活着。感谢主,

现在的我,癌肿已经消失,目前无需进一步治疗。尽管依然不能进食,但脑子管用了,能读书报、写东西。讲话仍然吃力,然而已能吐出较低沈的声音,每天当我跟著录音机低八度地哼着圣诗时,实在感到在主里的每一天都是那么的美好。

日前从日本著名女作家三浦绫子的《爱与生命》一书中,得知她六十岁得直肠癌住院开刀,到七十七岁去世,其间这十多年不断罹患各种疾病,她的笔却一直为神做工。于是我向神这样祈祷:亲爱的父啊,我不像三浦绫子那样坚强、生命茁壮,可是我知道你同样爱我,愿意用我。若我的祈求符合你的旨意,求你延长我的生命,让我活着的每一天都能为你所用。

长期以来我一直认为,作为一名基督徒,死亡并不十分可怕,因为我有一个盼望:能回天家。然而我非常惧怕孤独的、有病痛、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年,认为若是进入了那种境地,便是人生最悲惨的日子,哪还谈得上“每一天都是美好的”?

但这次康复期间,我看《海外校园》第51期上有一篇《相约星期二》。一位患上了怪异疾病全身瘫痪的老教授莫瑞,在病情愈来愈严重,生活全需依赖别人照顾时,竟欣然大谈老年之美,这实在让我震惊。虽然老年也是神给予人的一段时日,可是向来很少有人认同:老年是美的。

莫瑞强调:“生命中最要紧的事,是学习如何付出爱,以及接受爱。”从这个论点出发,老年人肉体虽衰残,却依然能学习如何付出爱,以及接受爱。这使我想起前些日教会主日学讲的圣经人物拿俄米,她丧失了丈夫、儿子,也没有家产,但有神的同在,使她懂得如何付出爱和接受爱,她的人生就由悲惨成为甜蜜。

在我最爱听的录音磁带《生命的执着》中,有一首歌名叫《为你而活》:“你赐给我生命,使我能将它献给你。你赐给我气息,使我能赞美你,若我能活久长,或今日号筒吹响,我要为你活,主。我要为你活。”每一次唱起这歌,我就会想这是我的心声,也是我的赞美词。

 

作者来自上海,现住美国新泽西州,曾在若歌大学任教。着有《海外校园》丛书中的小说《与子偕行》与新出版的散文集《十架下的春天》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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