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入华200年之得与失的对话(2)

 

 

 

 

(续上期)

 

 

 

陈怀宇教授:

 

我曾先后在北京师范大学、北大、普林斯顿大学念历史和宗教。我的硕士论文是关于中国的景教,我的博士论文则写佛教。现在在Rosemead的西来大学教中国宗教和历史。

当基督教在唐朝进入中国时,被中国人称之为景教。如果你去西安碑林,第一碑就是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但我当时研究的是从敦煌出土的一些景教的文书,这些文书是公元七世纪到公元八世纪的,到现在已经有一千二百到一千三百年了。

我前几年第一次有机会去巴黎,在巴黎的国民图书馆,亲手摊开当时一千多年前基督徒写的景教的圣经,非常激动。我现在的研究,一方面是佛教,但另外一方面,我比较对20世纪的基督教有兴趣,特别是它跟中国当时各种思潮的关系。

我想接着林教授的话题,讲一些我自己的看法,我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历史学家,当然主要是宗教史。我们要讨论基督教的得与失,如果从得的角度来说,我个人认为基督教现在已经成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因为如果我们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佛教的入华和基督教的入华,我们可以看到基督教在这200年之中所取得的成绩,远远要超过佛教刚刚进入中国200年时所取得的成绩。

因为自从工业革命以来,世界发展的脚步太快了,可以说是日新月异。就像中国现在三十年的发展,已经超过过去三千年的发展一样,基督教进入中国的这200年之间,中国和西方世界的连系和交流,在深度和广度上,都要远远超过以前的二千年。所以基督教变成了中国新的文化塑造过程中的一部分,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这个过程曾经被一些政治运动,或所谓的夷夏之辨,有些打断。可是我个人认为,在过去和将来都是一个趋势,基督教一定也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中国文化本身是一个历史的概念。我认为在中国的基督徒,和在海外的基督徒,他们在中国与西方,及整个世界的连系过程中,起了极大的积极作用,这是“得”的方面。从大的趋势来说,基督教在中国全球化的过程中,其积极作用是不可忽略的。

如果从“失”的角度来说,我个人对中国基督教,有一个非常大的失望。我自己是一个非基督徒的宗教史学者,对我来说,中国的基督教有个很大的缺憾,就是中国的基督教没有很有影响的神学家,没有可以参与世界基督教神学发展的重量级人物。

我为什么这样讲呢?因为大家都知道中国的文化里有所谓的儒释道。佛教进入中国以后,特别在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中国的思想里面有很浓的佛教因素,佛教的思想层面对中国文化有非常深的影响。到现在为止,我却还没有看到基督教的神学能够在中国当代的思想界产生很强的冲击力。

我个人是一个文化的多元主义者,我很相信中国的将来要走向多元,不管是儒家,道家,还是佛家,包括共产主义,我认为这都是中国将来可利用的一些思想资源,我不赞成有一种思想能够独尊。我觉得中国基督教在神学这方面,200年以来,始终是一个不足,可以说是一个弱项。

另一方面,我希望中国基督教在教育、公共卫生,例如中国的艾滋病、传染病防治、还有环境,这些议题上也应该有自己的声音,和自己的贡献。

 

 

魏外扬教授:

 

我在台湾的中原大学任教, 我进入基督教入华史的研究,主要是从一些具体的宣教士,从他们在中国留下来的一些记录来看;从宣教士进入中国以后,他们对中国文化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来看。

从历史上看,第一,在发扬中国文化方面做出了贡献。例如马礼逊,他翻译圣经,编首部中英字典,并收购了将近一万册的中文图书,带回英国,现存放于伦敦大学。相信在那个年代,这一万册左右的中国图书,在欧洲也是很罕见的,对世界的汉学研究提供了很丰富的资源。

我们再想到有一位从英国来的理雅各牧师,他为了了解中国文化,把四书、五经、甚至后来到了十三经,一本一本都翻译成英文,加上详细的注解,这样让西方人对中国的文化可以进一步的了解,以后他也在牛津大学设立汉学。

还有一位从加拿大来华的明义士,他传教的地方正好是在河南北部,就是古代商朝都城所在的安阳一带,所以他就从甲古文去搜集研究,后来他在齐鲁大学开设甲古文的课程。他不是纯粹为了搜集甲古文而去搜集,他是认为从甲古文可以了解中国最古老最纯朴的文化,那个时代是一个一神的文化。

第二方面就是对中国文化的充实。不可否认,任何文化都有一些盲点,一些不足之处,像中国过去讲科学比较不够,有一位傅兰雅传教士,他把很多科学书籍翻译成中文,在上海创办格致书院,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进行科学普及。

另有一位林乐知牧师,办了《万国公报》,大力提倡妇女要受教育,反对缠足。这在中国,对于当时和以后的女权、女学运动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我们也发现一些个别的传教士,虽然他们不是很了解中国文化,但是他们基本上很尊重,而且非常期待中国文化能够在世界文化里,扮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例如明恩溥牧师,他写了一本很有名的书,就是分析中国人的性格。这本书出版以后,在中国还没有受到什么重视,在日本那边就翻译并流传很广。鲁迅在去世前不久,还提到希望有人能够把这本书翻译出来。他觉得对中国人了解自己有很大的好处。从这本书里我们看到,这位传教士对中国人和文化充满了期待的心情。

当然,这200年来,在文化上传教士做得不够好的也很多,我想他们毕竟带着西方文化的色彩,对中国文化不够融入。比方教会的建筑、音乐,特别是音乐,一直到不久之前,就我自己的经验,我们在教会里唱的诗歌都还是19世纪,甚至18世纪西方的那些圣歌,缺少中国自己的曲调,中国自己的圣乐。但我这次出来,特别是到了北美华人的教会,就唱了很多很多真正中国调子的诗歌。当我唱这样的诗歌时,感觉非常自在,也朗朗上口。所以我觉得我们正在改变,而且我相信华人的教会,会更融入到中国的文化里面去。对基督教与中国文化的融合,我是有信心的。(待续)

 

 

本文由北美宇宙光全人关怀机构供稿,刘建慰录音记录,本刊整理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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