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莲子 逃开我的家 到北大读书,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确切地说,想离开家,是我一直的梦想。 我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有一个严格的爸爸,一个胆小的妈妈。此外,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之所以有这麽多姊妹,是因为家里重男轻女,始终想要男孩。 爸爸总是不苟言笑。记忆中,他从没对我笑过,也很少和我讲话。我们一年说话不超过十句吧。妈妈大字不识,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村主妇。一年四季,爸爸、妈妈都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地耕种。因而,我童年没有太多的快乐记忆,只知道爸爸、妈妈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天都很黑了,我很害怕。 等他们回到家,通常已经很累了,我一旦开始讲学校里的事,妈妈就会很烦。姐姐们已经上了初中和高中,都是住校的,妈妈又是一个很爱安静的人,所以大部分的时间,我都一个人静静地呆著看书。 从小到大,我的成绩一直很好,并且,我很乖。在一个孩子多的家里,这是最令人称道的吧。我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里的好班长,亲戚眼里的乖孩子。可也就因为如此,爸爸、妈妈对我很少干涉,我的事情都由我做主。 别人都羡慕我,可以自由自在。可是,很多时候,我希望爸爸妈妈帮我做一些决定。比如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唯独我只用了五分钟的时间就填完了。看著同学们身边的那些家长,我的鼻子都是酸的。 所以,直到现在,我都习惯了自己做决定,没有人可以商量,我也不习惯和人商量。我的同学说我很独立,但我是不得不独立。一个人的成长环境是如此重要,我连父母都不能商量,其他人,更是做不到。 所以,离开家去读大学的时候,我心里并不留恋。我没有在爸爸怀里撒过娇,我不敢缠著妈妈给我做好吃的;我每次看到同学的父母,我甚至都怀疑什麽是为人父母。 我平时根本就不想家。放假的时候,我找不到理由回家,而父母也不赞成我回家,免得花路费。 我知道我的爸爸、妈妈心里很爱我,可是他们什麽也给不了我;也许他们也想让我过得好一点,但没有那个本事。可是,我并不在乎这些。我心里只是希望他们至少能和我聊聊天,稍微关心一下我到底在想什麽。 有时候,我开玩笑地对妈妈说,她不会教育孩子。她说∶怎麽没教育?我不是天天骂你们吗?也许,她理解的教育,就是孩子做错事的时候,破口大骂。想想也是,我们家的孩子一旦做错事,就被打骂。至於鼓励,从来没有。我一直努力地考第一,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句赞扬。甚至连家长会,父母都不理我,不去开会。天知道我多麽希望他们可以表扬我一句,哪怕一句也好。 不同的世界 尽管如此,我的成绩一直出人意料地好,所以考上了北大。在上北大之前,我从没有离开家乡的这个小市。我第一次坐火车,兴奋不已。可是,北京这个大都市给了我巨大的冲击。我发现自己在太多方面是空白。 我在家里养成了不说话的习惯,第一次看到同学父母的时候,我连叔叔、阿姨都叫不出口;我从小到大只穿过姐姐剩下的衣服,第一次看到别人可以穿那麽漂亮的衣服,用那麽奢侈的东西;在这里,我第一次到外面吃饭,不敢点菜,不会用餐巾┅┅北京给了我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是我在家里做梦都没有的生活。 慢慢地,我开始适应北大的生活。寒假回去的时候,问题又来了。我习惯了北京的暖气,家里很冷,我冻得不行;习惯了学校的网路和图书馆,在家里,打个电话都成问题。还有在家里洗澡异常不方便等等,都让我非常难受。 这些物质上的都还好过,最难受的是家里和北京的观念,至少差了50年。听著一帮大叔议论多年前的“新闻”,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邻居大妈告诉我日本在热带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要不要纠正她。 我依然不爱说话,更主要的是没有人可以和我说话。我和爸爸、妈妈依然无话可说,彼此像陌生人一样互不了解。爸爸依然不太看得起女孩,妈妈依然不爱理我。我想和他们聊天,可是开不了口,心里也怕被拒绝吧。 而且我家里的其他亲戚朋友,最多是上完高中,都是稀里糊涂地过日子。我不喜欢和一群大妈,张家长、李家短地聊,可我又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所以,非常难受。在家里,没有书,没有电脑和电话,甚至电视也只有几个频道,我几乎是度日如年。 於是,我发现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挣扎。我的北大同学分不清马和驴,我的父母不知道英国在哪里;我穿著漂亮的大衣,在饭店里给同学过生日时,心里不知道我的父母那一顿舍不舍得买点肉吃,满心都是愧疚,可这样的派对,我又不能不去。 我用辛辛苦苦打工赚来的钱,给妈妈买了好吃的,却被她嘲笑没有馒头好吃而扔掉;我没有办法给妈妈解释什麽叫做“面试”,就好像我不能嘲笑我的同学,告诉他花生不是长在树上的;我努力想要走进所谓的上流社会,说著流利的外语,脸上挂著优雅的微笑,可我又甩不掉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农家气息,好像是一种严重的身分危机。 何去何从?我一直苦苦挣扎,上不得天,入不得地。两年了,我一直苦恼著。不过,我想,也许是我还太小吧。船到桥头自然直,等我慢慢长大,一切都会好的。 青春心理辅导老师分析∶ 莲子是北京大学语言系三年级的学生,她向我们描述了中国农村家庭的亲子关系∶只有肉身的父母,而没有精神的良师;只有同住的屋檐,而没有共栖的心灵。除此之外,还有性别的歧视,等等。这样的童年,“没有太多的快乐记忆”;这样的父母,“我想和他们聊天,可是开不了口,心里也怕被拒绝”;这样的独自成长,“我都习惯了自己做决定,没有人可以商量,连父母都不能商量,而我也不习惯和人商量了”;这样的我,“不得不独立”;这样的我,不能没有悲伤,“看到别的同学身边的家长,鼻子是酸的”。 没有在农村生活过的人很难想像,大学生也有如此的家庭成长经历。而且这样的学生,不在少数。在没有神的社会中,我们习惯於把遇到的问题归结成社会的问题──文化传统问题和物质贫困问题、非一日之功可以解决的问题。然而,当下人的幸福,注定没有当下的出路吗?物质脱贫,注定会带来精神脱贫吗?物质的富裕,注定会带来家庭的美满吗?对这一代缺乏家庭温暖和父母之爱的年轻人,我们是否另有良方妙策? 注定的疏离 许多富裕起来的人所经历的家庭破碎和精神空虚,已经向我们显示∶没有上帝的光照,物质脱贫并不能改变精神贫困的现象。我们需要反省∶如何不因经济的落後或局限,而阻挠生命质量的提升? 近年来关於幸福指数的研究表明,幸福水平并不与物质生活水平成正比,有些落後国家与地区,人民的幸福指数并不亚於发达的国家与地区。我们如何适时地帮助我们的社会提升精神生活和幸福水平?我们是否可以超越时间和资源的限制,研究出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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