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僚麻里

 

同僚麻里
同僚麻里
图片来自网络
 
文/李捷
坐在我旁边的同僚叫麻里。我刚调到这个小组的时候,她局促不安、嘟嘟囔囊地说了点什麽,就算是跟我打了个招呼,既不抬头把自己的正面给我看,我也怀疑她根本就没看见我的脸。
她穿著一身过了好几个时代的土里土气的衣服,跟这个宽敞、明亮、现代化的大办公室里坐著的,千姿百态、紧追时髦的日本女士们,非常不和谐。即便说她比清洁工还寒酸,也绝不为过。
不过,一意识到自己有这种想法,我立刻向上帝认罪∶我真是骄傲,不懂得怜悯人啊!我的上帝啊,请你宽恕我。
太节省
对我而言,这是一份全新的工作。当然,有许许多多不明白的事情。毫无经验的我,自然而然地求教於坐在旁边的麻里。麻里做这份工作3年了,所以经验丰富。她耐心地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我从她那里得到很多帮助,心里十分感激。我也暗暗庆幸,幸亏自己存心顺服上帝,认罪求恕,才得享此恩惠。
和麻里渐渐熟悉了,才知道她是个挺温和的人,工作勤勤恳恳、尽心尽力,待人小心谨慎。和她聊聊时下的各种话题,她都饶有兴趣地附和我;向她求教日本风情,她带著几近神圣的表情,十分努力、力求准确地回答我。我也时不时地说些有趣的话,逗得她直乐。看到她开心,觉得算是对她的感谢。
有一次我给她一小袋点心表示谢意,她却客气地拒绝了。她只接受一颗、一块、一片诸如此类的最小单位的恩惠,而且是每一个人都有份的时候,她才会比较安心地接受。我理解她,即便只是一点小恩惠,她也会觉得是个负担。
慢慢从别人那里了解到,她年龄不小了,没结过婚,一直一个人过日子。想一想也是,眼前和未来的衣食住行、加养老、医病,都得靠她一个人的工资,她的日子必然过得很节省。
节省本来没什麽不好,只是贫穷给了她太大的压力,使她有失尊严地过分节约。她不舍得花钱去发廊,又不好意思求人家帮著剪一剪,自己剪的头发参差不齐,所以只好用一块破旧的纱裹著束在脑後。衣服上星星点点地落满了头屑,有时好几天穿同样的衣服。
满口的牙都黑黄、黑黄的,苍白的脸上胡乱地涂了些粉底,从来都没有涂均匀过。凉鞋因为太大,後面多出23个公分,加上那双快掉到脚後跟的邋里邋遢的袜子,看上去像卡通人物那样滑稽可笑。走起路来,好像每一个关节的螺丝都没拧紧。
可能是因为营养不够,要不就是不注意锻炼身体,她有点贫血。而且她总是咳嗽,还未进入冬季,就每天都带著口罩(日本人咳嗽时一般都带口罩)。同事们想要看到她的脸,得等到半年以後了。她还半开玩笑地告诉我,她将来一定是得肺癌而死。她这幅穷酸样,给自己和别人都带来了不少困扰,给了许多人不爱理她、轻视她的理由。
不洗澡
她有一点让我实在难以忍受,就是她身上的体臭和头油的气味。日本人喜欢洗澡、喜欢整洁干净,是有口皆碑的。可是麻里却是个例外。天知道她几天才洗一次澡。而我却有著比狗鼻子差不了多少的嗅觉!
从坐在麻里旁边的那一天起,我就学著管理和抑制心中的厌恶。每天上班,麻里都带著强烈的气味坐在我身边。每一次呼吸到鼻腔、肺里的异臭,都会刺激我的嗅觉细胞和大脑神经。我下意识极力避开这种刺激,可我往哪里逃呢?我只得拼命祷告∶亲爱的天父,求你帮助我,不要让我一不小心,伤害到这位可怜的人。
不清洁是坏事,而不能忍受不清洁,并因反感、厌恶而受折磨,却是另一种毛病。这毛病,并不比不清洁好。我谴责著自己,并提醒自己∶若是记得天父怎样爱我们,我们去爱人家便会容易得多。爱若是能轻易退缩的,那麽就表示还不够多。我愿意像天父上帝爱污秽的我那样爱麻里。我不能改变她身上的味道,也不能使自己对这种气味不敏感,但上帝的爱,可以提供给我忍耐力。
实在说来,我一点也不喜欢忍耐,但是因为信仰,我愿意选择欢欢喜喜地忍耐,毫无怨言地忍耐,并为能克制住自己而欢喜快乐。
我每天都向上帝讨力量,因为我知道,我的日子如何,我的力量也必如何。上帝像给以色列人在旷野赐下吗哪那样,每天给我赐下恩典。上帝对我说∶你的鼻子也是我造的。去吧,带著我为你造的鼻子,活出爱,活出基督徒的馨香之气来!
多少觉得上帝有点不通情达理,可我知道,上帝是那位使我走向天堂的上帝,使我的生活走向尊贵的那位,使我在任何时候都积极进取的那位,使我经历任何不快却仍有喜乐的那位。我真的爱他。如果我不顺服他,怎能有这份幸福呢?
想起使徒约翰说,没有爱心的,乃是住在死中。爱是命令,是命令就得遵从,包括爱不可爱之人。天父,我知道你以永远的爱爱我,所以你让我爱旁边的麻里。
作者来自北京,现居日本。
海外校园 第一〇五期(2011-02) >同僚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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