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个认真的字

文/余往矣

她是我高中一年级的同学。在粗野、空洞的山间小镇，16岁的年纪，坐在教室的后排，阳光洒进来，照在她一身桃红色的衣服上，安静而美好。学生时代的天空似乎永远是蓝的，但是除了天空，一切都如青春般躁动不安。

 

青春里的温热

教室里总有一个角落是吵闹的，那个角落里有她。我是班长，很多次自习课都要走向那里。祸乱四起，似乎她都是中心。我问她，她不敢正视我的眼睛，用羞涩的语气跟我告那些男孩子们的状。我渐渐知道，这些男生在欺负她。

我是从当地小镇直接升上这所高中的，优异的成绩，令人艳羡的文采，老师们的器重，都无形地分割了我们。我发现她很好学，由于基础太差，所以她有很多题依然不会。但在文学方面有跟我一样的爱好，我从她那里借到汪国真的诗集。

我小学五年级第一次读到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便爱上了文学。初二时开始尝试写小说和散文。但是进入高中，学习压力很大，于是诗和古文进入了我的世界。慢慢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出现在我的思绪里。

高中时，我们有早操，校园太窄小，跑操总会出到街道。在街道上跑操的时候，同学们说起她家的商店，我才知道，她家的商店就在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于是，每次回家，我都要跑到她家商店的路对面，紧贴着墙角，小心翼翼，因为我总觉得有一个人在看着我。在无数孤苦和清冷的乡间岁月，这仿佛是青春里的唯一温热。

我写了很多诗，都是关于她的。寂寞孤单的青春生活，她成为我诗中的重要主题。但是我要去表白吗？我们上学的时候是很保守的，一旦学校知道，就会被开除，或大会批评。我家里很穷，我必须考上大学。有一次，隔壁床同学的父母给他带来一只鸡腿，那天我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一个中午，那是我心酸生活的一个缩影。从高中开始，我因为营养不良，还有饮食方面的原因，变得很瘦。我告诉自己，如果我早恋了，那么我将一无所有。

最忧伤苦闷的时候，我会在操场上跑一圈，或者出去走走。那是我青涩年代里唯一的秘密。

 

我彻底沉默了

高二我们分科，她被分在了别的班。她的教室就在我的班级下楼的必经之路。每次路过她的教室，我都能看到她，青涩的微笑，淡淡的忧伤，还有似乎永远也弄不懂的题目。坐在教室的后排，还是会有男孩子欺负她。但是我不敢看她，每次下楼，我都是贴着楼层的拦杆，低着头。我也懦弱，我保护不了她。最重要的是，我给不了她承诺。

多少年之后，当我看到《将爱情进行到底》里的杨峥在南下的火车上哭泣，当我看到《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我能够在这些故事和人物中找到共鸣。

我的成绩经过短暂的下滑以后，又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父母和老师们也寄予我很高的期望，而我那时候的目标是考入一所著名的重点大学。我想，到了大学，我什么都会有。我会实现成为一名学者和作家的梦想，我会摆脱贫穷。当然，我应该会有一位更加温柔贤惠的妻子。但是她呢？她算什么？只不过是我青春岁月的一个谜题，一个过客罢了。

她的成绩还是不好。在某次出门的路上，我们遇见了。我告诉她，如果她信任我，她有什么题目不会可以问我。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交流，风言风语随处蔓延。于是，我给她说了在我的记忆中最愚蠢，也是最无奈的一句话，我说，你要好好学习，我们“不在沉默中爆发，便会在沉默中灭亡。”

从那以后，我真的彻底沉默了……

2007年，我最终顺利地考上了大学，但是她落榜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那时候我们也没有手机，在农村里长大，我也没有碰过电脑，也不知道QQ和邮箱。

听说她复读了。再后来就是听那些复读的朋友说，她恋爱了。在她复读的时候，我打听过她的电话号码。我就想，做不成男女朋友，但是从大学给她一些鼓励也好。但是唯一的通话就是，我们不知道说什么。

我什么也给不了她。我决定从此跟她断了联系。就那样，我们彼此消失了差不多两年。后来听说，她去了成都。
再也回不到过去

我的大学生活过得并不如理想中的那样好。梦想破败，现实冷峻，关键是身边的大学同学都很浮躁。曾经希冀可以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但是茫然四顾，还是想起她许多的好，比如单纯、善良、温柔。

两年了，我开始从一个莽莽撞撞的年轻人变成一个跟着大家消沉的大学生。我去图书馆，思考人生的意义，并在那时候成为了一名基督徒。当然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成为一名基督徒以后，我希望最先知道这件事情的竟然是她。我想告诉她，我成为了一名基督徒，这个世界真的有一位上帝，他爱我们。

在高中旧友的QQ群里，找到了她的QQ，但是我们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更深的交流。我们知道对方是自己的高中同学，但是关于其它，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有一个假期去成都旅游，我竟然莽撞地联系了她。她那时候恰好留在成都打工赚生活费。

我在她打工的地方见到了她。她比以前更会打扮自己了，还是那样的傻孩子般的微笑，殷勤地请我吃饭，带我去转。她还是那样，心里有许多单纯的小秘密。她邀请我回到老家就去她的商店，就在街道上的某个地方。她说，她有男朋友了，但是他们关系很不好。而我依然木讷，依旧茫然。

晚上我接到了一个男生的电话，是我们另外一个高中同学。那是她的男朋友。可能他们两个人复读认识，现在又在不同的城市和学校，所以总是不放心吧！我了然，于是我们又是茫茫人海，再也没有联系。

过年回家的时候，我们一起见过其他高中同学。我也跟她讲起我的信仰，我的大学生活以及我的迷茫。我们都已经不能回到过去，再做一次选择。我们心里都明白，我们都变了，不再是以前的自己。
爱，关乎上帝

后来听说她跟她前男友分手了，有了另外一个稳定的交往对象。他们也见过双方的父母。她专科毕业以后也回到了老家，在那里考取了事业单位的编制。我很少再回故乡，即使回去，我也不会去找她。我有她的联系方式，但是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和她一开始是陌生人，到最后还是陌生人。

我一直在想，在那样的青春岁月，我们认识，却为何最终成为陌生人呢？我也常常想，如果那时候，我跟她表白了，最终会发生什么呢？……

有一次，一位牧师跟我讲，在基督信仰中，爱是一个很认真的字，恋人关系一般不会太随意说“我爱你”，因为他们觉得“爱”是一个很重的字，如果没有结婚，就不能说“爱”。因为爱代表着委身，代表着两个人跟上帝的立约。因为圣经上说，上帝就是爱。爱的源头是上帝。如果我们没有跟上帝连接，我们对别人的“爱”无非是一种喜欢或一种情欲罢了。

我们奔走在彼此不同的轨道上。我在这座城市里摸爬滚打，不能依靠任何的人脉和势力，历经心酸，而她在老家也或许酸甜苦辣，冷暖自知吧！但是我们不能彼此委身，也不能给彼此承诺，更没有与上帝爱的源头连接。那么，我对她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呢？

我是在她的“说说”上看到她结婚这个消息的。打开她的相册，婚纱照上的她笑容灿烂，幸福甜蜜，早已经不是那个高中老师和同学眼中的“灰姑娘”了。她的留言板上的个性签名里，写着——“爱，是一个认真的字，至少对我来说。”

一切的纠结、茫然、晦暗、羞耻、疼痛，似乎在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释然了。是的，爱是一个认真的字，它圣洁到关乎上帝，关乎真理，关乎永恒。在那个错误纠缠着我们的青涩年纪，我隐藏了自己，而上帝在他的爱中找出我们，并给我们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