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宝黛爱情谈起/庄国欧

 

 

 

文/庄国欧

 

 

 

 

也许,在今天谈论爱情已经成为一种奢侈,一种时空错乱。从来没有一个时代像我们这个时代,对爱情那么缺乏信任、缺乏尊重、缺乏敬意。我们的时代是怀疑的时代、消沉的时代、混乱的时代、堕落的时代。被称为“后现代”的这个时代,离开一切真实美好的东西已经十分遥远。正如一位美国诗人所哀叹的那样:“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活着,却已丧失了生命?”我们是否还能满有信心地谈论爱情?

爱情原本是人的特权,是如同我们的呼吸一样真实的东西。而今天我们不止一次地听见人们哀叹人丧失了爱的能力。我们在喧嚣的人世艰难地寻找,真实的爱渺无踪影。在今天,爱是交换,金钱、地位和美色的交换;爱是生物本能,是可以教授的艺术和技巧。这一切并且有着充足的理由为之辩护。

我们这个难堪的境地是我们自己的创造。当高傲的人向上帝背过脸去,倔强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认识、解释、改变这个世界,他们有了很多自豪的发现。马克思发现了人的社会关系建筑在经济基础之上,弗洛依德发现了性力是人类行为的动力。这些从人的立场对人类社会所作的解释被视为真理本身,对人的局限性的揭示却成为人的目的和行为的指针。在这样的思想下,一切人类关系成为交换,本能的冲动被张扬,人的局限被作为人的特权高高举起。当这些思想被奉为圭臬指导我们的行为,真实的爱情离我们远去,成为遥远的、古典的风景。

必须回到神!回到神的绝对命令:“你们要彼此相爱!”回到神我们才有丰富美好的生命。

 

 

 

文学是灵魂的风景,爱情是文学亘古不变的主题。我们不妨从文学作品里考查一下爱情的踪迹。

中国正统的文学作品中,对于爱情主题,较少严肃的描写和深入的探讨。《红楼梦》是一个异数。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是中国文学作品中最动人的篇章。如红学家蒋和森所指出,在中国文学史上,“还没有一个作家,能够像曹雪芹这样地懂得中国女性的灵魂,并且能够这样深刻地发掘她们的美丽、诗情、希望和痛苦。”传统的中国文学作品对爱情的表现,更多地反映了我们民族性中肤浅、势利的一面。《西厢记》、《牡丹亭》等等把爱情建筑在“夫贵妻荣”思想基础和生活追求上,所谓“她有德言工貌,小生有温良恭俭”、“六宫宣有你朝拜,五花告封你非分外”等等。

同这类作品中的爱情相比,宝黛爱情无疑更加圣洁、崇高、超越。对于宝黛爱情,评论家们有过各样的评说。蒋和森的评论是最具洞察力的,他这样写到,“在那个墨墨如漆的历史长夜里,一个少女除了从自身引出爱情的火光,来照亮她的人生之外,她能够更多地想到和做到什么呢?”是的,在没有更光明的大爱真光照亮我们的人生之前,爱情是我们平庸生活中所有的、唯一的、短暂的光亮。而这个“从自身引出”的火光,又能够燃烧多久呢?二百年后的我们,已经走出了那“墨墨如漆的历史长夜”了吗?

宝黛爱情的悲剧结局是不可避免的。蒋和森认为“这不可改变的悲剧的根源,总是由于在十八世纪的中国土地上,找不到一块可以容纳林黛玉和贾宝玉生活道路的国土。这必须是一块对于人类的灵智和感情、对于人类的价值和尊严受到充分尊敬的国土,必须是一块可以让正当的自由和合理的生活要求得到伸展的国土。总之,必须是一块与既存制度、道德观念等等大相违背的国土。  是的,这样的国土,距离林黛玉所生活的时代太远了,她不仅不能用脚步走到,而且也不能用头脑想到。”两三百年过去了,我们到达了那块国土吗?还是离它越来越远了呢?这块评论家以诗情和洞察所呼唤的国土,这块生长真正的爱情的国土在今天离我们依旧遥远,且越来越远。必须有这样一块国土,那里爱情必须是非功利的,纯洁的,甘美的,持久的。爱情将不是一闪即逝的火光,而是源远流长、永不枯竭的大河。我们必须找到爱的源头。

 

 

 

爱的源头来自上帝,我们无须掩盖人类自己的局限以及我们的匮乏,必须承认,我们在爱情发生的时候短暂超越了我们平庸的生活,但生活往往迅速地吞噬了我们、窒息我们的爱情。我们变得庸俗,我们想要超越生活却又力不从心。爱情实在是我们平庸生活中的短暂的亮光。

如何使爱长久?必须把“从自身引出的”爱的亮光汇入那彻照今古的上帝爱的大光。把稍纵即逝的火花汇入永远不竭的光河。

我们已经习惯于这样的话: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当然不只是出于偏激的话,这是对我们人的爱一个忠实的概括。这是我们人世可悲叹的真实,也反映了我们人的认识的最真实的局限。像井底之蛙,我们固执地自豪坚守着我们的视野所及,而嗤笑那未见的广阔的天空。

在我们的兄弟之爱、父母之爱、自爱以及情爱之外,还有更长阔高深的上帝的爱。这个爱是无条件的爱,依人的观点来说无缘无故的爱。因为这个爱,人类来到世界;因为这个爱,耶稣在十字架上卑微地死去;因为这个爱,生命将最终战胜死亡。我们若能同祂同一,我们就有了祂的爱的能力;在上帝里面的彼此相爱,使短暂的人的爱情成为持久而荣耀的风景。

在东岸巴尔的摩一座教堂的墙上,从1692年起,刻有这样的一句话:“不要伪装感情,也不要对爱情心存讥讽,因为在生活的贫瘠和幻灭面前,爱如青草划尽还生,坚韧而持久。”对于今天的我们,这句话仍然没有过时。

 

作者来自南京,现为美国南加州大学(USC)比较文学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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