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生两个孩子的职场妈妈,勇气从哪里来? / 苏雪菲

我只能找园长,说我考虑给孩子退学。

文 / 苏雪菲

职场妈妈的生活是什么样呢?

我有两个孩子,老大是男孩,马上要读小学二年级,老二是女孩,快4岁了,上幼儿园小班。

在带大这两个孩子的7年零2个月里,我有8个月是没有全职工作的。

其他6年半,除去两次各4个月的产假,以及2020年在疫情期间2个月在家办公外,剩下的5年零8个月,我一直在职场上朝九晚五。仅有的休息时间,除去教会团契、敬拜之外,基本用来陪娃。

基本上职场妈妈会有的抱怨,我都有过。但抱怨过后,仔细想想自己的生活,确实还是恩典更多。

合适的工作才是享受

无论职场妈妈还是全职妈妈,时间不够用的问题都是一样的,且又集中体现在个人时间不够用上。

生了娃,下班后,我的个人时间=娃睡觉的时间-我和其他人(包括我先生)交流的时间。从这个等式可以看出,我生活的主要矛盾就是在我想享受个人时间而娃不肯睡觉时。

这就是为什么网上的段子说妈妈们熬的不是夜,是自由。

而我家老大从小就是睡渣,5岁前几乎没睡过整夜,每醒必哭,有时一夜能哭好几次,每次半小时。自然而然,我的个人时间就被挤占到几乎为零。

但非常感恩的是,老大2岁半的时候,我换了一份工作。很意外地,我发现这个问题可以在新工作中得到解决——虽然工作地点更远,花在路上的时间更多,但这份新工作是在一个大团队里,我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无需像过去一样要思考一些陌生问题,挑战过大导致我很难享受工作。

换了工作之后,我忽然发现,我完全可以把工作时间当成我的个人时间——我可以一个人对着稿子8小时,完全沉浸于“心流”。同时,因为同事变多了,所以我更容易找到投契的朋友,中午吃饭成为美好的社交时光,令我身心愉悦。

个人时间从几乎为零,一下增加到每天8+小时,随之而来的是我个人内心焦虑的迅速减轻。后来的3年半中,我生了老二,岗位有所调整,我也努力去做了一些之前没有做过的事情,但总的来说,挑战和压力刚刚好让我有所成长而又不至于恐慌。 2019年6月,为了陪老大完成幼儿园到小学的过渡阶段,我辞去了这份工作。虽然是心意已定,但离开的时候依然充满不舍,因为这实在是一份带给我许多祝福的工作。也是在这里,我找到机会建立了一个午餐团契,与同事分享福音,并结交了离职后依然非常好的朋友。

必须学会“信靠”他人

生孩子之前,我不相信有一天自己会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别人照看;生老二之后,我发现我也不是不放心每个孩子,只是特别不放心老大。

为什么呢?不是我更爱儿子,而是因为女儿特别省心——从婴儿期就好吃好睡,10个月时发了一次烧,之后就给自己断了夜奶;不喜欢穿尿不湿,尿床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无论从哪方面,我都不担心女儿的适应能力。但儿子一直以来就是高需求、高敏感,一度令我焦虑,怀疑他会不会一离开我就情绪崩溃,把照顾他的人——无论是我们请的阿姨,还是孩子爸爸、爷爷奶奶或者外婆——给折磨到失去耐心……就像我失去耐心那样。

在这个过程里,我才发现,不仅信靠上帝是需要学习的,“信靠”他人也是需要学习的。

因为父母离异,我从小被寄养在各种亲戚家中。虽然大家都待我很好,但那种察言观色、不愿给人添麻烦的习惯,已经成了我骨子里的特质。这导致我开始请阿姨的时候,每天下班回到家都会观察她的表情,看她脸上有没有显示出烦躁、无奈或疲倦等痕迹。如果感觉她很累,我就会开始焦虑。

后来,送娃上幼儿园。如果老师告诉我,孩子今天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比如抓了小朋友,踢了小朋友,我就会胃抽疼,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他们会嫌弃你的孩子——会厌烦、伤害、抛弃他。

可能很多人遇到这样的恐惧时,就会选择自己回家带孩子。但我的经验是,遇到恐惧需要的,是突破,而不是逃避。

请个阿姨成了亲人

在尝试把孩子交出去的过程中,我不断遇到给我们恩典的人,他们教我学会信任,学会依靠他人不是可耻的,学会感恩但不愧疚。

先是我家阿姨。从到我家第一天,她就把我们当成了家人。两个孩子小时候吃的鸡蛋,都是她从老家收上来,再辛辛苦苦带到北京,或者托人带来的。每次都是一两百个,塞满我家冰箱的冷藏室。

孩子生病住院的时候,是她每天来陪护孩子,也陪护夜里不敢睡实的我。我生老二在医院待产,是她坐在我旁边一直按摩我的腰和背,缓解我2分钟一次的阵痛。

别人家都是害怕阿姨从家里拿走东西,但我家阿姨自己买一只鸡都会分成两半,带一半来炖给我吃。还会特别清晨到早市买里脊肉,就为了给我们吃口新鲜的。 我们一开始只是想请个阿姨,到了后来却多了个亲人。等到我家两个孩子都长大,妹妹也上幼儿园了,刚好阿姨家的小孙女也快出生了,她回家去带孙女,大家都笑说这真是无缝衔接。我爸爸一直感慨我们命好。但我知道,这不是命好,是上帝对我们特别好。

在幼儿园里被治愈

后来,孩子的幼儿园也是从第一天开始,就给了我们家人般的支持。

老大入园第一学期,赶上妹妹出生,他严重焦虑。夜里我起来喂妹妹奶,他也起来抓着我的手在一边看;等妹妹吃完奶去睡,他才肯继续睡下。

白天,他在幼儿园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见谁打谁,一言不合就上手挠。

有一位同学的家长不断找我投诉。反复道歉之后,对方表示要教育孩子还手,我也表示可以理解。但即便如此,对方也不得安慰,依然不断地表达不满。

我只能找园长,说我考虑给孩子退学。

就是那一次,他们用教育者的专业和爱安慰了我。一个多月后,副园长拿出当时为我家老大列的祷告事项,对我说:“看,事情已经改变了”。

我真的哭了。

诚如“人生至高的幸福,便是确信自己有人爱”(编注1)。我原本已经多年好像不再害怕没人爱我了,但直到看到我的孩子这样被人爱,我内心最后一块非理性的恐惧之墙,才终于倒塌。经历上帝来补足我过去所缺乏的,比专业心理认知疗法更为有效。

我开始学习“信靠”他人,并放心地把孩子交出去,看着他们和更多人之间建立起安全、健康的亲密联结。

产后,谁带娃谁抑郁

有一次,朋友家的娃生病了。

她跟我控诉她先生:孩子生病,好像没他什么事儿似的。只要我不说,他从来就不知道请假带孩子上医院,好像就应该我带。

听完我非常诚恳地对她说:你知道吗?我家的情况正好相反……我先生是常常跟我说这个话的人。

确实,因为我先生是教会的全职传道人,我俩忙碌的时间刚好错开了——白天他比较自由,晚上和周末我自由的时候他比较忙碌。所以,他接送孩子、陪伴孩子、带生病的孩子上医院的次数,肯定是比我多。

有一次他很不高兴,居然对我说:凭什么带孩子去医院就是我的责任呢?就因为你上班?上班了不起吗?

想到我先生这样理性又情绪稳定的人,居然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来,我真的忍不住要发笑。另外一方面,我也确实体会到,产后抑郁并不是妈妈专属,而是孩子给谁带,谁就容易抑郁。

毕竟,带孩子可能会是全世界最容易让人有压力的工作之一,而且你永远都不能辞职。

反过来说,因为我一直努力地平衡着工作和家庭,又经常一不小心摔个鼻青脸肿,所以我也能理解很多爸爸的委屈:自从有了孩子,我成了全公司请假最多的那个人。从此以后,总觉得低人一等。回到家,对孩子的事情不闻不问,被说是不关心。对孩子的事情多问几句,吃了没喝了没,电视为什么看这么多,问得自己都觉得自己讨厌——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诈尸式育儿”(编注2)?

每次我说出我的感受,全职妈妈们就露出释怀的表情。好像因为我们都是妈妈,她们都更容易跟我共情,愿意理解我,支持我。同样的话,如果是她们的丈夫去说,恐怕分分钟会被怼得狗血淋头。 其实,有些事情,无关性别,只是你在哪个角色,就会承担哪个角色的难处。彼此指责没有任何益处,我们最好也只能选择彼此成全。

这一切只因为有他

我不知道没有上帝的人怎么面对有这么大挑战的生活。也许有人钱很多,靠钱来搞定很多事情。也许有人很厉害、很能干。

但今天我之所以能成为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职场妈妈,没有搞砸太多的事情,并不是因为我有钱,更不是因为我厉害、我能干。

恰恰相反,我这一路不知道多少次觉得自己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却又每一次从绝望的废墟里爬起来,发现原来是恩典的地基深,一切都如此稳固,没那么容易被我搞砸。

我能够生两个孩子,同时继续享受职场生活,是因为我家有一个为孩子付出很多的好爸爸,是因为我们遇到了一个把我们当亲人一样照顾的好阿姨,是因为一个支持和帮助我们的好幼儿园,是因为家人和朋友们一直在鼓励我,所属教会和团契一直在接纳我……

这一切,是因为我的上帝一路在引导我。

编注:

1. “The supreme happiness of life is the conviction that we are loved;”雨果,《悲惨世界》第一部,第五卷,第四节。

2. 诈尸式育儿,是指父亲或者母亲在家庭教育中经常缺位,却又偶尔在某些看不惯的事情上指责孩子和妈妈(或者爸爸)。在不了解前因后果的情况下,这种武断指责会很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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