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志明
国文化是知识不是信仰。知识和信仰有什么区别呢？知识是人的工具，我们用它来为自己服务，像用于“安身立命”、“建功立业”；而信仰是人为它而活，为它而死，它构成人生命的意义。举个例子说：孔子的《论语》人会背的很多，但不能使人成为圣人，它只是一种知识；在对人有用的时候才用，没用的时候就把它放在一边。知识是非常相对的。
现在有很多人追求西方的民主、自由、人权、平等这些东西，是把它当做知识来追求，他们没有看到这在许多西方人的心里面是一种信仰。我到了美国之后才发现许多美国人的人格尊严是建立在对神的信仰上面，在神面前人人平等，这是他们的信仰，并不是一种知识而已。举个例子说，你把民主、人权、自由这种知识告诉一个大陆农民，告诉他之后，他也不会起来成为民主斗士，只是说：“我知道了！”然而美国人的情形就不一样，当你侵犯了他的个人权利时，他拚死都要跟你斗。为什么呢？那与他的生命是分不开的，他的信仰赋予他天赋人权。所以当1992年金恩事件法庭判了有毒打金恩的白人警察无罪时，洛杉矶一片沸腾（包括白人）在内。都说西方法律至上，我认为不是。如果真的法律至上，就应该遵守法庭的判决，事实上不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一个重要原因是，在他们的心灵深处，有一个信仰，这个信仰就是关于永恒正义，关于什么是善，这是不可亵渎的，最后逼着陪审团要重新做决定。
所以我觉得信仰与知识有很大的区别，知识乃在人的头脑里面，而信仰在人的心里，头与心看来只有一尺之差，但实际上差了十万八千里。头脑是非常狡诈的！有时头脑想出来的那些鬼点子，让自己心里都感到内疚；但有时心里突然暴发出来的感动力量，也会让你的头脑感到吃惊。头脑会说：“哎呀！我怎么会这样！”相信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这种体验。所以我认为信仰是发自内心的，知识是头脑里面的。
为什么说中国文化都是知识不是信仰？简单分析“儒、佛、道”这三家：“儒家”的内容都是一些道德的教训，什么仁、义、礼……这些我们都知道，它的目的是实用主义，就是“安身立命”、“经世安邦”。整个眼睛都是盯住人和社会，它不超出这个范围。当然孔子也说过一些关于“道”呀“祈祷”呀这些话，但他整个主流是人本，他的整个途径，是通过理性的反省，得出来一种知识。
佛家却值得注意。佛教自己都承认是一种智慧的宗教，或者叫哲学的宗教，他们认为这种宗教是通过智慧，通过理性来追求，来获得。他们以此而自豪，实际上这恰恰不是真信仰的本质；真信仰的本质是发自内心，而不是通过逻辑推理，不是通过人的智慧。其实可以说佛教是无神论，它还是在人本身打圈圈，你只要修练就把佛性给修出来了。举个例子来说：就好像一个人揪着自己的头发想上天一样，苦修苦练呀！所以见到真正的佛教徒要向他们传福音，就用他们的一句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觉得信仰是要超越人的本性，要超越人本身的有限性和有罪性。这种超越靠自我修炼不行，堕落者的自救，只能是一种挣扎，因为人自己什么时候都是有罪有限的，人只有归向上帝，才能真正超越自己。
我比较推崇道家，我觉得道家是中国文化中最上乘的智慧。虽然说中国文化只是一种知识而不是信仰，但它里面也有神的一般启示。神的一般启示在儒家、佛家中都有，但最多的是在道家中。我说的“道家”主要的是指老庄，不是后来的道教。柏杨说道家与道教的区别就像狗与热狗一样，此话有些道理。道家如何呢？打个比方：人的心灵就好像活在一个山洞里，有光从洞口照进来，一些影子投在洞的地上、墙壁上，便是我们现在看见的这个世界。这个比喻最早是柏拉图用的。我觉得老子好像摸到了洞的顶端，他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洞里面，他知道洞外有一个更大的世界，那更大的世界老子称为道。老子这个人很谦卑，他自己说：我勉强把它称做“道”，他不妄加解释不妄加评断，只说：“我说不清它是什么”。老子已悟到了，在人的有限性之外，有一个无限性的东西存在，但是他不确知这个无限性是什么。除非神将自己启示给人，人永远不可能到达神面前。道家确实已经触及了人智慧的极限。西方人最推崇的中国文化是“道家”，真正高层次的东西。
关于老子有很多值得探究，对研究基督教神学也有很大的帮助（注）。尤其是道家看到人的有限性，不可能参透神。如果用山洞来比喻的话，，老子是摸到了洞顶，而且告诉我们还有洞外，洞外有个真实世界，并且期盼着那一位通天人的圣人进来。那佛家好比什么呢？他没有摸到洞顶，他只是盘腿坐在洞壁前修练，修练什么呢？说：洞里面的罪孽太多了，我借修练脱离洞内的罪孽。而儒家呢？他不去摸洞顶，不了解洞外有天，也不去面壁。他干什么呢？他在黑洞里开始整治，他在洞里看见石头，就觉得这东西放在这里不对，应该放在别的地方，他想把这个洞里整治好，成为秩序完美的世界。我较推崇道家因为道家比儒、佛两家高明得多。我是站在是不是信仰这个角度来谈的，当然整个中国文化明显都是在追求超越自己的罪性。但是就好像一个瓶子里面，好多小虫子拚命往外爬，若找不到瓶子口它们永远爬不出来。所以神将他自己启示给人类，就是通过耶稣。如果找不到这个门，没有这个道路，我们真的达不到超越。“自我超越”就相当于自己拔着头发往上提，是不可能的。
我们中国历史自古以来一代又一代，都在追求超越人的罪性和有限性，超越罪孽的深渊。但一直找不到这个路，找不到这个门。这个门是一个窄门，耶稣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有人认为这个门太窄了，不像他们研究人文主义，是很宽很广，可以到处乱闯的。但是角度虽然宽虽然广，闯来闯去，一直闯不出瓶子去，唯有在耶稣里，在这个窄门中，在这个瓶颈或者洞口，才可以走出来，走到宽广无限中。当我们看中国历史与中国文化，这几千年来的血泪史、兴衰记，就会发现这个真理是确实的。（本文根据演讲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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