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随笔

 

河水上,白天鹅静静地随水漂流,偶而悠闲地抖弄一下毛羽。弯弯的柳枝就在轻轻的晚风中摇曳。

 

 

 

文/叶卫平

 

 

 

造访伦敦,留下了一些笔墨,以下是片鳞只爪。

 

 

剧院

 

据说伦敦是世上最多剧院的城市,大概不假。在苏豪区,到处都是剧院。

很快便看中了音乐剧《悲惨世界》和歌剧《玫瑰骑士》。看看时间还早,先吃饭大概还可以。吃过饭后兴冲冲赶到剧院,门票售罄,欲哭无泪。

上次看《玫瑰骑士》是十八年前。刚错过的,是英国国家歌剧院今年最后一场《玫瑰骑士》演出,真的是望门兴叹。诸君要在伦敦看戏,订票请早,以免向隅。

《悲惨世界》除周日外天天上演。虽然如此,至开场时,门票还是沽清。

音乐剧的发声方法不同于传统歌剧,难以听得到传统歌剧的柔美音色,但因为其平民化的特色,听来倒因为少了造作而与听众更为亲近。更加难得的是小说的情节,以音乐表达,感人肺腑,令我差不多从开始哭到结束。开始有点尴尬,后来看见邻座在哭,前后也在哭,于是前后左右一起哭。雨果,太棒了。但如果没有上帝的公义和慈爱作框架,这样不朽的作品,人,绝对写不出。不信?看看那些令人作呕的歌星们,还有肥皂剧。

 

 

圣乐

 

在路上,听见圣保罗大教堂庄严的钟声呼召人们齐来敬拜上帝。我执礼而入。敬拜过程有许多诗歌,全是古典圣乐,由诗班唱咏。我参加的那次敬拜,诗班无女声,只有男声高低音和男童声,纯净的童声代替了霸道的女声部(对不起)。

诗班唱出传统圣乐的音色,晶莹,无瑕,平安,详和。加上管风琴的鸣奏,在高高的半圆顶下赞美诗歌悠然升起。教堂的结构,令歌吟完结后,余音仍缭绕不绝其间,引导着人们尽心敬拜宇宙的至善至美者。

诗歌声中,默默为英国祷告。神曾差遣千百英国宣教士到中国去,把救赎的福音带到黄土地,开花结实。今天,中国基督徒为英国祷告,愿神垂听。

古诺《圣切西莉娅弥撒曲》中的Santus,童声领唱,诗班应和,童声高音,佳美绝妙。唱和间,似有千万天使,众圣云来,齐声欢颂,永不止息。

 

 

七千

 

信仰历程中,英伦曾经闪烁着夺目的光辉,产生过属灵的巨人。科学巨匠们,也把他们的成就归功于上帝的启示。大不列颠曾因敬畏上帝而屹立世间。今天?风光不再?难怪。人欲横流,色情毒品泛滥,还有嗜酒如命的民众。

我却亲眼看见了今日英伦的施洗约翰。

海德公园,伦敦闹市,传道人在大声疾呼劝人悔改。有美国口音的,更有英国口音。迎着民众的嘲讽,一位黑人传道人高声宣称:“不惧,因我有耶稣!”。面临挑战,另一位英国口音的白人传道人据理力争,一如当年在雅典的保罗,大声疾呼:“悔改吧,你这狂傲自大的人!”。火车站,醒目的广告牌上,是《约翰福音》3章16节。列车上,一位年轻人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本皮封面的书细读,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本俄语圣经。路过浸信会,崇拜刚结束,看见走出来的,第一位是中国人,第二位竟然是印度人。

神曾告诉以利亚,他在以色列为自己留下了七千个坚守信仰的人(《王上》19:18)。我想,无论境况如何,昔日,今日,神从来就为他自己留下了七千,在英国,在中国,在各处。?

好兄弟,我的荣耀,我的冠冕,在这感恩季节,我为你们特别感恩。

 

 

王宫

 

白金汉宫,金碧辉煌,王者气象,自不待说。这世上,大概没有王宫不如此。我们泱泱大中华的王宫,便绝不比大不列颠的西夷王宫少气派。其实不必说各路王室,人不管是草莽绿林出身也好,四世三公出身也好,杀猪的,屠狗的,开赌场的,走私货的,只要出落得手边有几文钱,总会把住处收拾得多少有几分金碧辉煌王者气象。住在香港那几年,便处处目睹这奇观:明明只有这么几百方尺的“笼子”,几十户人家笼子叠笼子地窝在一处,也偏要在门上摆弄上什么“皇宫”或是“帝苑”等等招牌,阿Q般圆上一番当皇上的奢华美梦。看来人共此心,同此凉热。

只有天上来的君王耶稣基督,以属天的智慧,还有属天的幽默,选择了路边客店里卑微的马槽作君王的婴儿床。

人类因此有褔了。天地的主宰与苦难的人们,与你、我,认同,明白了么?

 

 

小镇

 

漫步伦敦近郊的小镇。

小镇与温莎一河之隔。隔河遥望温莎古堡,以及那因为游客而变得繁忙的街衢,便显得这边厢,安详尔雅,宁静无尘。

小河静静地流淌,河水上,白天鹅静静地随水漂流,偶而悠闲地抖弄一下毛羽。西斜的夕阳,抹出天边一片红霞;红霞蓝天,倒映在静静地流淌的河水上,为小桥,为河岸,为河两边古雅的房子,披上一派鲜艳的金红色。粼粼波光,受脉脉水影。小河中间有一处小岛,上面长满了婆娑的垂柳,弯弯的柳枝就在轻轻的晚风中摇曳。河水绕过这小岛,再缓缓地向远方流去,河岸两边,一色绿草,一溜野花。

实在舍不得这小桥流水的静谧,于是倚身栏杆上,任斜阳为我披上一身晚霞。河水清清,蓝天倒影中,缓缓地,桥下荡过来三数涟漪,原来是一只白天鹅悄悄游过来,漫不经心地瞧了我一眼,然后又徐徐地继续往前游过去,金红烂漫的水面上,留下一痕银光灿灿的航迹。

目送白天鹅悠悠远去。斜阳余晖中,过桥来,小镇街上静悄悄的,连路人也没有。街两边,店家三数,全打烊了,商业社会的喧嚣,似乎全不为小镇受落。黄昏的影子,已经开始降临,凉凉的秋风徐徐地吹来,秋风中,没有伴侣,独自一人,信步静悄悄的长街、小镇,默默地迎迓我这远来的陌客。看这街道、房舍、和院落,古老,但并不陈旧残破。静悄悄的小古镇,却有着一种成熟的生命力,在这烦嚣的世间,尤其显得不同凡响地雍容高雅,出俗不群,向厌倦了这世界上奸诈阴险的人,展示出一种根植于宁静与平安的魅力和优美。

这世界的时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一窝蜂地变得喜新厌旧。流行的口号,叫做“明天会更好”。作为如假包换的精神鸦片,不知迷醉了多少人,尤其是年轻的人。不要相信那些无病呻吟的歌星们,还有油嘴滑舌的政客。明天的东西,未必一定就比昨天的“更好”。十分欣赏小镇在默默中凸显那历久弥新的魅力,这魅力更胜河对岸花花绿绿的吃喝玩乐、醉生梦死,且全然不管河对岸的“明天”会变得如何。

更加欣赏和崇仰救恩的福音。上帝的真理,亘古常存,超群独立,我行我素,不会因为人间的好恶而更改以媚俗,也不会因为世界的口味而增删以取宠。古老,但不陈旧;经年,但不改变。千百年如一日,傲然屹立,为世世代代,指出独一无二的导往的永恒方向。“明天”,绝不会有比这更加“好”的了。不管它是什么主义,什么天才,什么大师,什么超级政府,什么超级联盟。你相信吗?

徐步前行,青石铺设的街上,只有我一人的脚步声。走在古老的街道房舍中,人好像回到了遥远的世代,遐想联翩,心事浩茫。谁说没有旅伴,伴随我的,不就是这难得的宁静吗?

古旧的小镇,如同一瓶陈年的红酒。陈酒瓶子上的招贴,因随岁月的流逝而并不璀璨夺目,“聪明人”大概便会把这瓶佳酿弃如敝屐。但如果把木塞小心打开,你是必定会发现这酒醇厚无匹,芳香四溢的。谁又可以断言旧的一定不如新的?

青石小路上,抬头看天,教堂的尖顶,指向高高的蓝天。金彩红云下,远远地,夕阳为一行南飞的大雁,也抹上一色艳丽的金红。

 

 

作品

 

向来对皇室物事甚无好感,因此也从不会花钱、花时间、劳大驾去看那些龙床金缕衣等等劳什子帝王展览。对我来说,粪土王侯,古书古画,商周铜器等,足可游目驰骋终日,便是陈旧字纸破铜烂铁,也远比皇帝老儿的玩意中看得多。

那天花了十英磅大银买门票参观温莎古堡,并非因为“皇室”,只是想要看看如许偌大古堡之内有甚稀罕物事。温莎堡有九百年历史了,据山而立,延绵磅薄,英伦雾散的话,十数里外可遥望丰姿。本人对于古建筑,不论中外东西,也不管是皇宫或是陋舍,全都是情有独钟的,日前便曾在泰晤士河畔一截千年前罗马人筑起的土墙遗址前思古流连了几个小时,直到夕阳隐去,夜色迷濛。

原来古堡只开放一角。随步其中,珍品等等,也忒琳琅满目,却也不过尔尔,不见得有甚新意,“劳什子”,中英皆然。十磅大洋,倒是因温莎堡内的圣乔治礼拜堂而没有白花。礼拜堂古色古香,葬有许多皇族人员的遗骸。这作法是否适宜当另议,但英国人葬礼的艺术,从葬礼中表露的哲理,却绝非礼仪之邦那呼天抢地、顿足捶胸的无望和可怖。参加过地道的国粹丧礼,逝者已矣,臭皮囊无知无觉,送葬的活人却每叫元宝蜡烛的乌烟瘴气,还有哭喊念经,薰弄个七荤八素。

诸多贵胄埋骨之中,驻足于一位小王子的墓前。

小王子不周岁,逝于二百多年前,墓上立有一尊白石雕刻。白石晶莹,自有一番纯净无瑕的气度。雕刻的主题是一具横陈的小巧身体,似暗指是一位早逝的孩童。身体全为一片白布覆盖,上面散放着三数朵花,不见脸面,只凸显出布下额、鼻、唇、下巴、双脚等等轮廓。身体旁边,有三位低头哀恸的妇人。自头而下,她们也披着柔软的白布。整部作品,无疑是一幅略见哀伤的图画,把人们的思绪带领到对逝者深深的追思之中。这作品的构思和手工都登峰造极,不但白布的细软皱折线条等质感极为逼真,作者而且把作为作品主题的逝者细部如脸面表情等尽皆匿隐在细柔的白布之下,既不讳言死亡的事实,但藉白布柔软的质感却又淡化安慰哀伤的情绪。

画龙点睛的,是那几位妇人形像的塑造。欧洲妇女没有自头而下披上长布的习惯,披布是阿拉伯世界的传统。作者透过逝者在白布下含蓄的身形与哀恸妇人的造型,叫人很自然地回想起基督的死。作者完全不打算回避死亡这一事实,即使是耶稣基督,也曾经亲自体会过这现实。

但关键是:死亡并不是终结。耶稣复活了,耶稣的复活,为世代在死亡之下当奴隶的人类成就了彻底的解放。

作品的主题是对死者的悼念,但没有单停留在悼念之上,或是不着边际地说些诸如“痛失英才”或“哲人其萎”等推诿搪塞的话。基督的信仰不但令作者能够直面死亡,而且更突破死亡那无望的黑暗,让复活的霞光去彰显死亡与永生的强烈反差。作者利用死亡这一主题,让人的思绪透视死亡的幽暗,而自由地翱翔在复活和永恒这无限广大的空间里,作品动人的地方,正在这里。

雕塑底座上,刻有圣经的最后一段话:“证明这事的说:‘是了,我必快来’。阿们!主耶稣啊,我愿你来!”。作品的构思,再明显不过了。主题鲜明,寓意巧妙,艺术的感染力,可以在几百年后仍然感人若初。作者没有留下名字,但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不知名的作者,列入最伟大的艺术家当中去。小王子的墓,是我所见过最伟大的艺术作品之一。

 

作者来自广东,美国电机硕士。现任美国德州摩托罗拉公司的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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