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 学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十几年前我自费留洋德国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亲友可以投奔。飞机往科隆降落,我的心也跟着往下沉。真羡慕那些公派生,有驻外使馆的人接待、安排,可怜自己一“独行侠”,下机伊始,立马就得孤军奋战。
就在我忐忑不安,蹒跚地走出机场时,赫然看见自己的大名,出现在人丛中的一块纸板上。举牌的小伙子金发碧眼,在四处张望。原来,是邀请我的教授,派他的博士生来接机了!
我喜出望外,顿时觉得有了依靠。随着他的车驰入高楼林立的市区,辗转驶进气派非凡的大学医院。我见到了一直书信往来,但未曾谋面的老板,他热情和蔼,早在迎候着我了。寒喧一番,他请我共进了晚餐,然后亲自开车把我送到他代租的寓所──这统统是我在离境登机之前没有料到的。这便是令我毕生难忘的出国头一天。
接下来的日子,“亦步亦难趋”。尽管我生长在前德意志殖民地青岛这个“洋城市”,对花园别墅,哥特式建筑早已相识;又多年工作在大学附属医院这“象牙塔尖”,经常出外开会,在国内“走透透”,也算见过些世面。可是到了欧陆,才发现“落差”巨大,“恍如隔世”一般。
说来惭愧,甭说那些精密实验仪器了,就连电脑、提款机、电话卡等,这些基本的“家把什”,我都没用过、见过,整个一“刘姥姥进大观园”。而且不谙德文,跟聋子、瞎子差不多,只能靠蹩脚的英语应付工作、生活。就这劲的,老板还感谢我,“给科里带来了练习英文的机会”哩。
那时候,旅德的华人很少,想找个同胞,了解点国情,或是“捋直了舌头”痛痛快快说一通中国话,都找不到人。偶尔遇着了,竟都躲躲闪闪的,要么就说些泄气的话,很叫人失望。
谢天谢地,总有“贵人相助”:老板待我挺好,没有“剥削”、”压榨”。每年平安夜他都请去他家,欢聚中和我聊圣诞、耶稣的故事;同事们鼎力襄助,使我较快地掌握了新技术,展开了研究;就连病人们亦关心我这个中国大夫,主动跟我交朋友,送我圣经、告诉我上帝的爱,还以“肢体语言”表达:借给单车,邀去作客,帮着报税、搬家,办理我妻女来德团聚、父母探亲等手续,带着参观修道院、教堂、养老院,载着跨国游览等等。周末常常排得满满的。
虽然他们和我的文化、传统、信仰相去甚远,但挚意真情是相印相通的。这友谊中所透射出的爱,减轻了我许多压力和烦恼。我非但未曾遭遇原先颇为耽心的“雅利安人排外”,倒被“奉为上宾”,这也是我出洋前所没有预料到的,实在感到幸运。
当时,我不止一次地以国内的习惯来思维:本人一介过客,人家却上赶着与我结交,且净是“施”而没有“受”,图个啥呢?将来他们肯定不会用着我,没有交换价值,凭什么伸出这无私的友谊援手?“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呀,资本主义社会更应如此吧,可为啥我碰上的恰恰相反?
现在回味起来,恍然大悟:是上帝派了这些“天使”格外地看顾我!就是这些普普通通的洋基督徒们的友情,把始跨出国门的我的那些困境奇妙地打开,让“饱经沧桑”而变得“无神”、”无情”的冷漠心,逐渐溶解;让屡受“战斗洗礼”而炼就的“惟有靠自己”的铁信念,开始软化。最终导致了两年多以后,我在威尔士,自发地迈出了寻觅这奇异友爱之源头的第一步:去找教会。
多年过去了,我仍旧与日尔曼朋友们保持着起初的情谊,时常鸿雁往来,电话联系,圣诞节互寄小礼物,并未随着距离的拉远、时间的推移、年纪的增长而疏远。如老友Inga女士,退休以后到美东旅游,还专门绕道飞来多伦多探望我们,和我们一起参加国语教会的主日崇拜。始终把我一家挂在心上的她,这回目睹我们不仅安居乐业,且依靠上帝,心里有平安,彻底放心了。
如今,是轮到我在加拿大跟新移民们建立友情,尽“地主之谊”的时候了。看到来教会寻求帮助,寻找救主的朋友,那怯生生,彷徨的样子,仿佛就是我自个“西出阳关”时,“落魄”、“无故人”,情景的重现。每每勾起我当年被关爱的记忆,挑旺心中体恤、怜悯之火,辄试着以基督的心为心,去关怀、协助他们。
虽说我能力菲薄,但却也能引导他们抓住神的手,建立“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的信心。上帝总亲自作工,带领他们度过难关。我自己亦从中品尝了以前所不理解的“施比受更为有福”(《使徒行传》20:35)的喜乐滋味。
旅德之初的那些个经历,绝不是偶然的,神藉其来装备我,使我后来又游学英、美、加诸国时,能够处变不惊。一是因为天父牵着我手,二是有了国外经验。
而最终的用场,是今日在北美:以强烈的使命感,相同的背景,熟悉的乡音,亲切的“没商量”的爱,帮助初登新大陆的骨肉同胞。通过人与人之间的友情,传送天父的大爱——这爱,是没有国界的。
作者来自山东,现居加拿大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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