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伐林
每年11月的第四个星期四，是美国的感恩节。感恩节是美国独有的节日。翻开《美国节日简明词典》，上面这麽记载
1620年9月16日，英国“五月花”号帆船，载著男女老幼102人离开英格兰启程西行寻求宗教自由。与大西洋的风浪搏斗六十六个昼夜之後，到达北美洲新大陆，在普利茅斯登陆。寒冷、饥饿、疾病和危险威胁著他们，一个又一个人死去。正当孤苦无助之际，飞来一群火鸡，大家合力捕捉而食，解除生命之厄。他们视为上帝所赐，产生感恩的念头。次年春，幸存的五十馀人得到友善的印地安人的帮助，学会了种植玉米、南瓜、青豆，从此站住了脚。1621年12月13日，清教徒以这天作为感谢神的日子，成为历史上第一次感恩节。後来感恩节时断时续，忽早忽迟，直到1863年林肯总统宣布每年11月的第四个星期四为国定假日感恩节，才延续至今。
美国人过感恩节一定要合家团圆。他们非常重视这个难得的家庭成员相聚时机，下了班就忙不迭地离开，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在飞机上颠簸，称得上归心似箭∶一定要及时赶回家与父亲母亲、与爱人子女围坐在一起。烛光摇曳中，全家祈祷一番之後，端上烤得焦黄、油光光的火鸡，切开香味四溢的南瓜饼，还有浇上汁的烤红薯和玉米┅┅大口吃著喝著，大声说著笑著。他们感恩∶感谢上帝的垂顾恩典，感谢祖宗的开拓业绩，也感谢父母的照顾和子女的孝敬。有什麽争执，化解了；有什麽隔阂，消融了。
如果硬要说美国人的家庭观念不如中国人浓烈，那麽他们至少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社会意识上，绝不输给中国人，甚至还更强。体现在感恩节中，就出现了很多感人的故事──不，我指的不是白宫每年按惯例赦免一只火鸡这样的故事。那幸免一死的火鸡按照传统交给一个展示农场，颐养天年。相比之下，克林顿总统与第一夫人希拉里双双到华盛顿的一处施粥所参加“有饭大家吃”活动，倒是更有意义∶他俩都穿上鲜绿的围裙，为近一百五十名无家可归者盛饭。克林顿负责给每个人的餐盘加上小红莓酱，希拉里为每个人夹小圆面包。他俩协助把餐饮交给每一个人，到每张餐桌寒喧一番，拉拉家常。如果要讥诮这种“亲民”举动为政客的噱头，也不算过份。总统和他那个厉害的太太心中一定有塑造形象的考虑；如果要说作为美国的领袖，不能只管区区一百五十人吃一顿饱饭，应该使全国亿万人民餐餐都吃香喝辣，这种指责也不谓不宜。不过，总统过感恩节，没有关在家里只顾自己小三口团聚，出门来关心穷人，总还不失为一种提倡，带的还算一个好头吧。
而全美国的善心人，没有总统那麽招摇，这一天表现出一种更为可贵的有福同享的精神。
杰克·特瑞斯基每年感恩节都要分切两百只火鸡，跟一千五百人亲切闲聊，然後才赶回家，将粘满油污的衣裤扔进洗衣机，坐下来跟家人享用感恩大餐。他是马萨诸塞州保险业的一名高级主管，每年都志愿到波士顿的松树街旅店当义工，为住在这个收容所的游民准备感恩节餐点。他说∶“我由衷地毫无条件地喜欢这份工作，助人是这个节日的本质。
”在加州安纳罕开餐馆的墨西哥裔贾西亚，年年免费为贫民供应感恩节大餐，今年他为一万人做了饭。
在休士顿，威利·马隆牧师几年前在一项比赛中赢得一万美元的奖金之後，宣布租用大熏炉，熏烤五百只火鸡分送贫民，这形成了传统，沿续至今。其实，这一万美金大概早已让大家吃光、吃得超过了。
在亚特兰大，南瓜饼是“贺西亚·威廉斯餐宴”上的主角。提到南瓜饼，中国的读者或许不屑一顾，但对美国人来说，却是平时吃不到的节日餐点。好不好吃或许见仁见智，但难得一见却是事实，就像端午节的豆沙粽子、元宵节的宁波汤圆。而这个“贺西亚·威廉斯”南瓜饼更非同寻常∶有七千名义工参与制做，请三万八千人来分享！这个组织希望借此建立一项新的吉尼斯世界记录。《吉尼斯记录大全》确实派代表来了，审查是否可以算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餐会，但迄今尚未公布结果，想来得出结论也不那麽容易。
不仅是吃。在加州，联合航空公司在旧金山和洛杉矶之间提供低得难以置信、仅九块九毛七的来回机票，而且收入全捐给慈善机构；在田纳西，一家电话公司为孟菲斯的贫民提供一万五千通免费长途电话，他们可以打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从东北角到西南部，各地的社区组织都感受到了感恩节义工热潮的节节上涨，最近几年人数更是多得不得不婉拒∶总不能一个马铃薯六个人削吧。没有人确知感恩节这一天全美国究竟有多少人参加为他人送温暖活动，一些服务团体估计总数超过一千五百万人。他们说，感恩节引发大家的慈善心，因为这个节日不分教派，属於全国人民，而且其原意就是有福同享。全国无家可归者联盟的发言人卡尼斯说∶“根据我的经验，在感恩节当义工的人多於其它任何日子，甚至多於圣诞节。每年到这几天，志愿当义工的电话都使收容所应接不暇。”
一曝十寒的现象当然存在。有那麽些美国人，到了这一天善心大发，利他精神表现得淋漓尽致；过了这一天照样锱铢必较，甚至坑蒙拐骗。一个叫“美国城市照顾”的组织的负责人钱伯斯就讥诮这种人说∶“他们一年只肯施舍一次，饥民却不是只有节日才饥肠辘辘。”但是他也认为∶一年一次，也比一次都没有强，有这一次也说明感恩节给人的鼓舞熏陶之大。而我翻翻资料，这些数字不禁令我怦然心动∶仅1993年，就约有八千九百万名美国人平均每周义务服务4.2个小时，民众总共捐出了190亿个小时参加志愿慈善工作，创造价值相当於1820亿美元。这不是个小数字啊。不说别人，我在高中读书的女儿，就不止一次地参加过帮助残疾人等活动。她还申请到附近的医疗中心当义工（医疗中心审核得挺严的呢）。最近社区图书馆批准了她去作义工，让她欢呼雀跃。看来，送温暖不仅是在感恩节，虽然感恩节是温暖送得最多的一天。
在美国，我不止一次地遇到使人寒心的事情，但是我更多地碰到热心人热心事，以及暖洋洋的日子，像感恩节。
本文刊发于《海外校园》第20期（1996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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