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幸知之 梦寻故乡 还记得当年出国留学时,在北京机场和亲人告别的情景,正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当飞机呼啸著冲上云天,我觉得自己像一棵小树,正被连根拔起,头重脚轻,有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望著舷窗外渐行渐远的祖国山水,酸楚的泪水不住地涌出眼眶。 就这样,自己竟成了无根的飘萍,随风而去,从此浪迹天涯。於是,故乡的山水,便幻化成一幅幅或清晰或模糊的画面,萦绕在脑际,浮现在梦中,终於凝成了“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愁。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千百年来,唐代崔颢的这首《黄鹤楼》,唱出了多少游子的离情别绪啊!当我在沉沉暮色中站在安大略湖畔,眺望水天一色的远方,也不只一次对天发问∶“故乡啊,你在哪里?” 思乡,是一种本能。“狐死首丘”,“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陶渊明)都在说著同样的故事。动物尚且恋家,何况万物之灵的人呢? 中国人重乡情。我们有安土重迁的传统,有“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而思乡,则是每一个天涯游子共同的心理律动。无论身在何方,灵魂似乎永远走不出故乡的古道、村寨、里弄、小巷。“跨一步,便成乡愁。”(刘墉)信哉斯言! 可是,曾几何时,故乡在我的心目中,却是一个矛盾的情结,一个必须跳出的“陷阱”。我的生命源於斯,长於斯;故乡的平畴、山岗、小溪、池塘,都滋养过我的生命。可是,我躁动的灵魂却不满足於故乡的贫瘠和闭塞,更不甘於她的平淡和单调。於是,我打起行囊,怀著成长的希望,义无反顾地开始远足。我不断变换著生命的座标,苦苦地寻找著新的天地,从此,也遍尝“无根浮萍”的滋味。 异域漂泊多年,乡音未改,鬓毛已衰。一身风尘,满心疲惫,然行囊空空。攥在手中的那些东西,又是那麽轻飘飘微不足道,彷佛一撒手便会逝去无踪。 当熟悉的故乡山水只能神交在梦中;当亲友的声音、形象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电子讯号;当自己在寄居地成了少数民族,自己的母语成了外语,自己熟悉的文化也变为异类文化,守望故乡的心灵便充满了忧伤和惆怅。 夜阑人静之时,经不住灵魂一次次的拷问,我也曾对自己说∶“走了许多的路,我已厌倦漂泊。回家吧!”可是,哪里是家园?何处是归程?家园依然在梦中。一次漂泊结束,又一次的漂泊便要开始。家园似乎永远在途中。 为何流浪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麽流浪?为什麽流浪远方?┅┅”还记得当年这首缠绵哀怨的歌曲如何拨动我的心弦──那是三毛的悲歌。 可是,那时的我,分明就站在故乡的土地上啊!故乡的山水正环绕著我,浓浓的乡情正滋润著我。为什麽自己竟被这似乎与己无关的思乡曲感动得潸然泪下呢? 渐渐地,我明白了,那是因为我的心在流浪。 “漂泊无寄”之感,是一种失去根基的不安定感,它是一种生存的“间离感”和“无定感”的混合物。在我对生命有了清楚的意识之後,这种感觉就一直伴随著我。对於生我、养我的故乡而言,我是一个终将离开的“异乡人”;对於我所求学和创业的京城来说,我是“外乡人”;对於我负笈留学的加国来说,我则是“外国人”。即使有了城市户口,甚至有了移民身分,我的心灵仍常常游离於繁华的都市之外,不住地思念故乡的山水田园。 然而,当我终於有机会返回到故乡,获得的却是更深的惆怅──儿时的模糊记忆,在物是人非的家园中,却成了一个个不甚真实的片断! 在老屋前後拍上几张照片,留作纪念吧。心里清楚,自己原本就不属於这里。故乡,已不是儿时的模样,工业化和商业化的浪潮,侵蚀著她的肌体──耕地在迅速减少,污染在急剧加重。我的心灵在那里也得不到安息。 故乡已没有了我的位置(连户口都已取消了);北京,不过曾是我当年暂时安身立命的地方;而现在寄居的异国都市,也只是谋生的一个所在,我生命旅途的又一个小站。下一站究竟在哪里?我还不知道。 无家可归!“生活在别处”!正是现代人精神生活的写照。人在此乡,灵魂却渴望著回归“别处”的故乡。“别处”有一个美丽、安宁、丰富、圣洁的所在,和此处污浊、喧嚣的世界,形成强烈的对照! 返回这样的故乡,是人类共同的梦想。不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人们都在用不同的语言,问著同样的问题∶“何处是人类/莫测高深的归宿?”(荷尔德林《莱茵颂》) 柏拉图的回答大致是不错的。他说,人的灵魂来自一个美好的家园。後来,灵魂离开了家园,来到这个世界,寄居在一个肉体躯壳里。由於漂泊太久,它竟然忘记了自己来自何处。但是,它仍不时被世界上美好的事物唤醒、感动,因为它知道那些纯洁美丽的事物来自它的故乡。於是,乡愁便成了人灵魂深处永恒的感觉。它让人不辞辛劳地跋涉,去寻找真正的家园。人的生命历程,就是灵魂寻找它美丽家园的归程。 按照圣经,人的灵魂来自於永生的上帝,因此它才渴慕永恒的家乡。圣经说,“神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又将永生安置在世人心里。”(《传道书》3∶11)这永生本来是人的属性之一,因人类犯了悖逆的罪而失去。在离开伊甸园後,人类便失去了家乡,成为地上的客旅。从此,我们的心灵无处停泊,我们的灵魂无所安息。地上的一切都无法使我们长久满足,因为地上没有任何东西具有永恒的价值。我们在地上所收获的,除了虚空,还是虚空。 “永久居民” 有谁敢说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永久居民”呢? 很多年前,当我终於获得加拿大“永久居民”身分时,曾经喜不自禁,以为从此就可以在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上,“永久”居住下去了!可是,转念一想,多久是“永久”呢?从我们获得“永久居民”身分,到死亡,这段时间够得上“永久”吗? 答案令我吃了一惊,而且感到有点儿悲凉。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算得上永久居民,我们都是被放逐者,是寄居尘世的客旅。而那个被天使用火焰的剑把守、不许我们归去的地方,才是我们真正的故乡。 当年,雅各带著一家老小逃难到埃及,当法老问起他的年纪,他回答说∶“我寄居在世的年日是130岁。”大卫也承认,“我们在你面前是客旅,是寄居的,与我们列祖一样。我们在世的日子如影儿,不能长存。”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并非久居之地,他们有一个更美好的家乡,在天上。 回归,是人从灵魂深处发出的的共同呼求∶故乡啊,故乡,何时才能回到你身旁? 路在何方? 人类第一次大规模的返乡努力,是建造一座可以通天的“巴别塔”,企图用自己的方法回归。可惜,这是人的方法,不是神的方法,结果是塔坍塌了。 我们中国人的先人也有思乡的苦闷,但对回乡的路却不甚了然。 孔子对此模 两可,语焉不详,他说∶“操则存,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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