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娃的这一年，从内卷到仰望 / 秋英

“内卷”这个词刚流行起来的时候，我正在长春念书。牧师说，我们所处的社会就是极其内卷的社会。以餐饮行业为例，为了获得竞争优势，可以花很多心思研究一道菜的色泽与形状，然后，这道菜依然毫无悬念地进入人的肚腹。我深以为然，因为这理论仿佛验证了我离开996的工作，选择去读基督教教育，是何等明智之举。而且，那些努力追求“上进”的同事们是我所轻看的。

如今，当我回顾自己这一年的碎片日子，竟发现是五十步笑百步。

我的2024年是围绕着我女儿非比展开的。大年初九，我们迎来了她的第一声啼哭。她的到来，让我们一家人欣喜若狂。

张先生的父母为了多看看大孙女，一日三顿包办了月子餐。即便晚饭过后，也迟迟不愿离开。

而我，突然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母亲，当然不甘示弱，仿佛女儿是我的私有财产。张先生忙完工作，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抱着闺女不停地说：“叫爸爸！”

我从来没想过，一个小生命的诞生，会给整个家庭带来这么大的改变。

然而美好事情也会夹杂着复杂人性带来的苦涩。而这苦涩的滋味就和内卷息息相关。

我的第一件苦涩的事，就是喂奶。没有充足的奶水，让我心里充满酸楚。每当我的孩子因为不能吃饱哇哇大哭时，我就受不了。

家里人只要一提起冲奶粉或相关的事情，我就感觉他们是在含沙射影地羞辱我。现在回想，当时真是很幼稚。我很焦虑，而且无法掩饰。张先生说，我可能是产后抑郁。这让我更加生气。

我很想像短视频里的那些“奶牛”妈妈一样，可以一盆一盆地挤出奶。所以，在和非比打交道的第一个月，我深深地内卷了。我把自己内耗到无法享受这美好月子。我根本没有想过，其实孩子除了需要充足奶水之外，她更需要妈妈温柔的眼神、温暖的拥抱以及呢喃细语。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以怨恨对待身边给予我关爱的家人，也抱怨上帝为什么没有让我成为“奶牛”妈妈，还仿佛听到了“奶牛”妈妈们的嘲笑。

在那漫长的一个月里，我无所不用其极。我想，总有一种办法可以帮助自己成为“奶牛”。比如，有比我早一个来月生产的姐妹告诉我，不需要焦虑，只管多喝水，喝着喝着就有奶了。于是，我强迫自己大杯大杯地喝，可效果不佳。后来，张先生看网上有“催奶大法”。用吸奶器来催奶，左右交替5分钟催奶模式，再左右交替5分钟吸奶模式。可是每次吸半小时，也才接了不到30毫升奶水。一滴一滴的奶水下落，就像我的泪水在滴答。按照亲戚朋友的推荐，我也尝试喝猪蹄汤、鲫鱼汤、鲶鱼汤来下奶。我还请了催乳师。如此种种，月子里仍然主要靠奶粉养孩子。

孩子满月没多久，我抱着试试的心态，用吸奶器一下子就接了90毫升，我知道奶差不多够吃了。那时，我才开始感谢主，仿佛我这才真正成为了妈妈。我突然想，原来上帝让婴孩有母乳，是一种恩典。

后来，有一次我带孩子去诊所看病，一个抱着小女婴的爸爸问我们，孩子是吃母乳还是吃奶粉。我说吃母乳。他说他们家是吃奶粉，因为妈妈没有奶。那个年轻的妈妈杵在一旁，非常尴尬。我能体会这种感受。

以前，吃奶粉都是家底殷实的象征，现在，吃奶粉仿佛成了不称职妈妈的代名词。因为医院宣传母乳好，同时母乳省钱。但是，我想说，经历了这样的内卷后，我真的想躺平。吃母乳也好，吃奶粉也罢，孩子都在慢慢长大。从根源上说，任何一个生命的来临以及存续，都是因着上帝莫大的恩典。

在带娃的过程中，另一内卷就是哄睡。我听说某某姐妹家的孩子一个多月就能自主入睡，按时按点，非常规律。我是多么羡慕啊！真希望跟她家的换一换。我的女儿常常是在我只剩下跟上帝默祷和哭诉时，她才悄然入睡。

我想过很多办法来调整，都毫无用处。比如，我看她白天睡的时间太长，就刻意弄醒她，陪她玩，谁知到了晚上她反而闹得更欢，睡得更晚。于是，张先生不忍心，只说让我再别刻意把她弄醒，她睡觉不易。

一两个月大的时候，她常常哭闹，我晚上抱着她从卧室到客厅来来回回地走，有时候要走一个来点。大一点了，开始尝试趴睡，因为这样不容易由于身体突然的抖动而惊醒。再后来，又尝试奶睡，一段时间之后发现麻烦了，因为她再也不想回自己的小床。有的时候，发烧或者咳嗽，就只能抱着睡，一放下就咳醒。直到现在，我也无法估计她到底会在哪一刻闭上双眼好好睡觉。

我深深羡慕那些能够精准拿捏孩子睡眠的父母。于是，我寻找各种哄睡攻略，但尝试一番后，只能罢手，在我孩子这儿根本执行不了。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失望。我想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能做优秀父母，安排好孩子的睡眠，而我每天都像打仗一样，筋疲力尽。这种失望持续了很长时间，以至于张先生开玩笑说：“你以为自己的孩子是比尔盖茨二号啊，不需要父母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