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

 

文／西南

 

“躲起来，不能让他们太快找到我们！”邻桌两个女大学生的对话，让我的嘴角漾起一抹轻笑。这样稚气的游戏，我要到哪个尘封的角落才能找得到呢？

由于文化大革命的缘故，我几乎没有童年。一直到有了女儿，她感知世界的细微、敏锐唤醒了我的童心，藉着她的眼睛，我才开始看到纯真烂漫的画面。

和她相依为命20载，我们的关系不仅是母女，还像同窗好友。我带她参加我所有的社交活动，我的朋友、同事乃至学生，她都认识。身为单亲母亲，我有时无奈得连开会、学习也要她列席参加。

她也会和我分享她的快乐：“妈妈，你看狗尾巴草绿得多美丽啊！”“瞧，那白云宝宝还盖了棉被呢！”我同她一起承受挫折和压力，如被误会，受气，考分排名下降等等，我们一同流泪，一起叹息，互相扶持着，走过那些艰难、孤苦的岁月。

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从邻桌传来，打断了我的遐思——两个女孩起身招呼刚从太阳底下走进来的两个男孩。我的眼睛被男孩带进来的明亮所吸引。噢，到底青春年少，所以无限阳光。

忽然我意识到，其实我的女儿和他们的年龄相仿，可是相比之下，她是那么成熟稳重。当初如果我们没有移民来美国，女儿现在是不是也同他们一样，尽情享受着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生活呢？

有一次我问女儿，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愿不愿意回到从前、不再出国？女儿斩钉截铁地回答说：绝不回到没有神的人生。

记得初来美国时，既受语言文化的限制，又遭家庭巨变，我们俩就像惊恐万状的孩子，紧紧地抱成一团，谁也不敢离开谁。第一年，我怕她在异国他乡上学人生地不熟，她惟恐我心怀怨忿走绝路，于是我们俩一同上学。她上大课时我旁听，她上小课前把我安置在图书馆。

第二年，2005年，我们一同走进了神的家，找到了生命真正可以依靠的主。我们的惊恐不安，从此一天天被化解。我们都重生得救，起步走新的人生道路。我们学习查经和祷告，为彼此在基督里的成长互相勉励。

第三年，我因患癌症而经受了手术、化疗、再手术和康复治疗等一场又一场的煎熬。神让女儿突然长大，承担了沉重的责任。求医问药、联系医生诊所、摄检化验，等等。她在异乡到处奔波，连上课也常常不得不缺席。

多少次，等候诊断中，她握紧我的手，和我一同承担结果；多少回，我跌入流泪谷，她用稚嫩的肩膀扶我站起；多少个白天，她同医生磋商治疗方案，搜寻数据；多少个夜晚，她在医院走廊上或病床边，心急如焚地度过。才20岁的女孩，她谢绝了一切娱乐聚会，白天，在外上课和打工、回家为我奉汤侍药、清疮洗涤；夜半梦里，她还不时地伸手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这是值得感恩的几年。虽然我们在地上的家庭不完整，神却让我们在他的家中，享受到了最完美的爱；虽然我母兼父职、两职皆亏，天父亲自带领我女儿健康成长；虽然骄傲、顽梗的我，大半人生已在黑暗中千疮百孔，天父却带领我走过死阴幽谷，享受全新的人生。

不经意间女儿已经长大成熟，牵着我的小手变成了搀扶我的大手了。神使逆境中长大的女儿比同龄人更成熟，更有责任心，更懂得感恩。

收回我追随的眼光，我为邻座的天真烂漫的笑容而快乐。愿神保守他们，不用像我女儿当初，每天要躲进厕所痛哭之后，才能开始一天的生活。平安、顺利固然是人人盼望的，而今神使我们体验到的是另一种恩典──苦难中的祝福。

回首来路，恩典历历在目，这一路，女儿和我都经历了神的丰富同在。唯有走过如此坎坷，女儿才有深刻的领悟，所以她在见证中说：“天父上帝的同在，就在我们每天领受的恩典中，在每一口呼吸里、每一寸阳光中。”

 

 

作者来自上海，原为教师，现居新泽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