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小说∶看流年似水

小说∶看流年似水 —-文/梦非

 

进入21世纪的後几年,千凡也跨过了自己的半个世纪。就在大学同学先後自教学岗位退休,居家含饴弄孙之际,她却举家穿过半个地球,开始书写生命的另一页。

除了比同龄人早一年大学毕业外,她似乎什麽都晚——工作晚,结婚晚,就连出国也晚了许多。

1、塔里的女人

千凡曾被认为是“塔里的女人”,这塔,乃象牙塔之谓也。其实,她只不过是个old dream maker,凡事慢半拍,搞不清楚今夕何夕,而且非常惧怕远游,任凭许多机会流逝。

偶尔有一次赴美探亲,总共停留了6周,却有种说不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是因自己从事对外中文教学,抑或从电视、影片与书籍里得来的印象,总之,对美国的一切她并不感陌生。离境之日,她竟然莫名其妙地有那麽点挥之不去的“乡愁”,仿佛这儿才是心灵的故乡,有她认同的价值和向往的事物。

千凡尤其锺情美东,第二次苹身前来就直奔纽约。住在老纽约客的同学家,承她热心带路,一日之内逛遍曼哈顿区5座颇具代表性的大教堂,以及哥伦比亚大学校园。

来长住时就不同了,她选择落户在华人聚居的南加。南加小城有其优点,从卫星图看是栉次鳞比,然而除了高耸的电塔,并没有什麽高楼大厦。树木不甚茂密,更显得天广地阔。这里属地中海型气候,乾爽舒适,住了几年,连只蚊子也没见过。滨海公路往圣地雅哥的那段,一边靠海,一面傍山,像极了南台湾高雄往垦丁路段中、枫港与车城之间的所在,就像徐志摩说的——“这天蓝与海青与明洁的阳光┅┅”

螺旋桨飞机不时自上空掠过,叫人忆起在空军基地度过的童年。

在这儿,一些自太平洋彼岸消失了的人物会不时地出现。新颖的市立图书馆藏书丰富、设备完善,连张爱玲提过的《海上花列传》都有,但千凡已没啥阅读的兴趣了。年轻时代心目中的“英雄”人物,终老斯地,他们的人生在这里落幕。

住南加最实际的理由是有亲人在,二姊千月移民洛城将近20年,事无大小幸而有她指点。其实千月大她不过3岁,却俨然是她的“监护人”,恰似30年前一样。而事实上,岁月已如轻舟,早就漂过了万水千山┅┅

2、无壳蜗牛

时光倒移,已经出嫁了的千月,虽不认同千凡贸然离开公立中学教职的鲁莽决定,在她苹身北上谋职,居无定所时,仍然“收留”了她。

千月和大姊千卉很年轻就在北部郊区各置房产一幢。

千月的新屋是在一排二层透天、连栋的建筑内,坐落在“裕禧山庄”底,跟“青溪山庄”同一大门出入却在不同边。千卉的新屋在青溪,依山坡而建,4户人家一组,各有半个平面重叠(一家的阳台是另一家的屋顶),靠山的一边只有2根细水泥柱支撑著。千月的丈夫鲁杰戏称“在厨房做饭得踮著脚,否则会垮掉”,幸亏从没发生过什麽山崩、泥石流之类的事件。千卉的房子後来租给了一对雅好花草、爱潺潺山涧的“老外”。

千卉健美健谈,人又能干大方,是那种“出外风光好”、人见人喜的女郎。千月则是“宜室宜家”的窈窕淑女,明眸皓齿,做得一手好菜。只有千凡,人如其名,长相再平凡不过了,然而她伶牙俐齿,不让需眉,是黄梅调里——“脂粉不需需笔墨,钗钿不爱爱文章”的那等人物。爸爸常叹道∶“就可惜一张脸像面糊 。”幸而,眉宇间有一股子书卷味儿,即使是细缝眼小鼻头,气质也还不错。

年幼时,母亲曾调侃∶“大姊梳个金头,二姊梳个银头,三姊梳个螺丝发鬏;大姊住个金窝,二姊住个银窝,三姊住个狗窝。”话虽如此,千卉、千月在她的年纪还在穿布鞋,而她早就穿上“生生皮鞋”了,且还所费不赀地烫了个鸡窝头!

然而多年後,她终究是连个狗窝也无,而是新流行语所谓的“无壳蜗牛”。像吉普赛人一样搬了6次家,最後总算在千月回娘家坐月子时,进住了“裕禧山庄”。

工作也不顺,千月介绍的贸易公司换了2家,在千卉丈夫沈勤开的公司里做了几个月,才进入後来工作的报社,到那时为止,差不多有半年了。

3、黄昏的轻愁

11月一个秋意深浓的黄昏,千凡下班後搭车回家,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猫王那首“Summer kisses, winter tears”的旋律不期然地出现在心底∶“Never thought that I’d travel all alone. The trail of memories┅┅”独自拥有一份记忆,的确非常寂寞。特别是今天,她望向窗外的眼神,有几分萧索。

巴士经过木栅站,华灯初上,临街的水果店门口排满了柳橙、葡萄、文旦、苹果┅┅要是在平日,她心底会升起一股暖意,然而这一天她辞了职。又失业了。

70年代中期,台湾经济开始起飞,市场欣欣向荣,加工区如雨後春笋,外汇存底直线上升。走过艰困的童年,千凡喜见眼前的好光景。生活在升平的繁荣社会,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就值得感恩,至少免除了匮乏的恐惧。不过,即使今日大卖场林立,她还是保持只取一瓢饮的心态。

巴士经过建在半山腰的工专之後不久,千凡就到站了。爬坡途中,与千卉的房客打了个照面。史蒂夫卷发覆额,很像《儿童圣经画集》里牧童大卫的模样,穿著棉质衬衫外加背心。卡洛莱的长发挽了个髻,饱满的鹅蛋脸上五官均匀细致,穿著齐踝的碎花长裙。二人同行,恍若古典画中走出来的一对情侣,可他们的行径在那年代是相当前卫的,还未结婚就已同居。但他们都是温雅和气的人,千凡向他们浅浅一笑。

前面弯路上是瞿姓“大宅院”,花园里各色花树都有∶蜀葵、指顶、木槿、蔷薇、软枝黄婵、蒜香藤┅┅等等,真个是“杂花生树”。平常她会停一停脚,半为欣赏,半为休息。但今天没了心情,即使没人知道她又失业了,却不免怯怯地,仿佛做了什麽亏心事。

再上去是一片荒烟漫草。星月无光的夜晚,但见满布著碎钻般的萤火虫,谁料20多年後,它们竟会濒临绝种?在短短的数十年中,台湾快速地走过人家工业革命後的100多年,生态破坏之严重可想而知。

4、山居岁月

千凡沿柏油路而上,心里盘算隐居一阵子。忙碌使人对岁月陌生,对自己陌生,“忙”就没了心,她可不愿这样——总得为自己的赋闲找个理由吧。

开了房门,先把唱片放上机器,音乐便如流水般倾泻而出。佛斯特的“I dream of Jeannie”,曲调优美。Jeannie正是千月的英文名。泡一杯清茶捧在手心,整个人蜷伏在沙发上,熄掉灯,任由月光照入,鸵鸟般,暂时啥也不必去想。

新开发的社区,没有几户居民,她在“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的情境中醒来。住了3个多月,每天早出晚归,跟左邻右舍不熟。对面徐先生一如往常,悠闲地坐在自家二楼小阳台上抽著雪茄烟,杜宾狗趴在脚下。徐先生上海人,衣著讲究,在一家生意不坏的餐馆工作。太太本地人,4个稚龄女儿阶梯般排列,都像猫咪一般地娇滴滴、软绵绵。

山区冬季潮湿多雨,房屋外墙贴满了大小不一的瓷砖。室内涂成白色,没糊壁纸或漆花样,十分阳春,但比“环堵萧然”又好些。屋顶是平的,以半截矮墙与邻家区隔。

千凡搬张有靠背的圆椅坐在上面,居高临下,避免跟徐先生“遥遥相望”,保留一点隐私,却是和青山“相看两不厌”。大冠鹫在山头盘旋,“忽——而——悠,忽——忽——悠”的叫声,回响在整个山庄一带,好不寂寥。

10月小阳春,山花都开了,朝阳如同化开的牛油一般,橙黄晶透地敷在原野的屋宇上,微风吹散了相思树的卷发,显出闪亮亮的露珠耳坠。千凡忍不住轻叹。真是“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四年”,几乎已经不记得“草的青、花的香、流水的殷勤”了。日记本上的一首小诗,道尽她此刻的心情∶

也看山、看水、看云、看风

看春、夏、秋、冬之不同;

还看人世的痴愚,人世的倥偬

静默地看,乐在其中。

对城市,她只想有轻轻走过的缘,她爱极这种万事不关心的“山居岁月”。

5、热闹的生涯

前一个月,甫自航空公司退休的爸爸不放心小女儿独居僻静山区,来此间陪住。二人曾一起走访附近的小教会。他回去後,一位美国宣教士固定来跟千凡查圣经。除此,她几乎处於与外界失联的状态。她生活简约,时间都花在读圣经和古书上。

父亲在美国学领航时接受了基督教信仰。故而,圣经里的创造主对千凡来说,天经地义是她的上帝,圣经的教导是唯一真理;然而,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套思想与伦理,她想弄清两者之间的关联,因为她两个都爱,却都不够明白,她想要追根究底。

隔年2月中,千月带著女儿回到山庄。小囡满6个月了。有了婴儿的啼哭与笑声,山上热闹多了。千月跟邻居较有话说,互动频繁,不似千凡的深居简出。

3月初,宣教士介绍千凡到她本人学国语的语文中心接受训练,预备做一名中文老师,她的隐士生涯随之告终。她兴致勃勃地勤加学习,开始另一种崭新的生活方式,她的学生东、西洋的都有,听他们牙牙学国语,可以忘忧。

差不多同时间,隔壁搬来了新邻居。郁先生是五福楼的厨子,是徐先生的上司,也是道地的上海人,皮肤白净、衣履光鲜,只可惜身躯伛偻。他年逾不惑,尚未婚娶,但他洁身自好,开著漂亮的黑包车出入,看起来十分“海派”。他精明能干,有一副大嗓门。经由徐先生介绍,买下了隔壁一户,据说是将要成家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时常看他积极地购置家俱,请人修砌围墙,辟出前院,做个大红门,油漆粉刷一番。

1个月後,鞭炮劈哩啪啦大响的日子,新娘子终於迎娶进门。自此,每晨可以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穿门越户,传到千凡住的二楼。只是还没碰过面,不知她是环肥还是燕瘦?

6、郁家太太

有一天,千凡从外面回来,一位邻居正和“新妇”聊著天儿,把千凡从开著的大门叫了进去。郁太太30岁上下,中等身材,有一点姿色,操著闽南语。

她简单叙述自己的过去∶前夫和她育有3男。某日,他在庙里求了一签,签上的话是那日不要往东南走。然而由於工作的需要,必得往那方向去,她怎麽劝都不听。後来果真出了车祸,他骑的摩托车被撞,因而身亡。

郁太太是经友人介绍认识郁先生的,据她自己说,若非迫於生活需要,她不会改嫁;郁先生愿意抚养她的3个儿子,孩子们那时还住在亲戚家┅┅

千凡本来打算对她说许多郁先生的好话,免得她感觉委屈,听她这麽一说,好像对他并无感情,便把话咽回去了,只为她感到万分遗憾而已。3个男孩终於搬来了,长得还挺可爱,只是不时会听见他们彼此用脏话对骂。而郁太太开口“驼子”,闭口“驼子”,令人听在耳里很不舒服。

千凡搬到山上来之前,在城里教会认识一位元姐妹美红,她跟郁先生一样鸡胸驼背,千凡常为她感到心疼,既不能趴,又不能躺,多麽难受!她常牵著美红的手一起过马路,美红像小女孩一样单纯,信赖地让千凡握著手,千凡有一种被需要的踏实感。

千月有一次跟郁太太一同搭计程车,听她说∶“我才不要跟驼子一起出去呢!”事後说给千凡听,千凡很生气,觉得她不够厚道。

不久,千月发现自己又怀孕了。8月里,母亲大人从南部来到山庄住了一段时间。11月上旬,千月索性带著1岁多一点的女儿再度投奔娘家去。好在国家为空勤人员在市区里新建的职务官舍完工,鲁杰分配到一户。

隔年2月中,又是千凡一个人打头搬进新居,原本每天得换三道车上班的情形,有了很大的改善,可她从此又结了尘缘,再不敢说“心远地自偏”。

7、温暖和哀伤

千凡的学生里有好几位日籍太太,老中青都有。她们多半是商人妇,如某药品公司总经理夫人等等,生活优渥,有钱有闲。她们对千凡好极,每逢东、西方节日,送她各样礼物。从神田精养轩的巧克力、五目寿司到毛衣、毛袜、手染布,甚至绣花伞都有。

小林太太因先总统蒋公没有要求日本赔偿八年抗战的损失而感念不已,除了自己排几个钟头的队去国父纪念馆瞻仰遗容以外,朋友来还一次又一次地陪他们去。千凡训练她参加演讲比赛,她感激得无以复加。回国前把千凡请到机场,向所有员工介绍自己的“老师”,接受众人的行礼并献花。

小田太太出生在东北,18岁以後才回到日本本土,最喜欢的歌曲是《何日君再来》。她陪千凡剪头发,邀她回家,视她为女儿,还说想带她回大阪留学。

山本真理子常被千凡逗得哈哈大笑,然後又紧张地摸摸眼角,唯恐笑出皱纹来。这些可爱的女人丰富了千凡的生活,增加她的见闻,温暖了她的心。

新的生活圈子里有形形色色的外籍人士。从爱尔兰水手、法国空中少爷、英国绅士到日本教授、美籍医生┅┅当然,最多的是各地各方的宣教士。他们这所语文学院是唯一有圣经课程的语文中心,而千凡自幼接受基督教信仰,很自然地被派为宣教士讲授中文。这样的变化,使她几乎忘了她的田园梦,忘了她的王维和陶潜,她的郑板桥和储光曦,忘了裕禧山庄以及那儿的天光云影。

所以,当消息传来,说郁先生因妻子感情出轨被他撞见,餐馆生意走下坡,自己健康情形变坏,几样打击加在一起,以致悲愤交集自杀了,千凡几乎不敢相信。

她那时年纪轻,阅历浅,又有自己的悲与欢,无法将这些事情想透。

时隔多年,蓦然回首,才生出好多问号。

8、如是我思

究竟是谁,或说是什麽,真正毁了郁先生?

最直接的,会想到是郁太太。然而一个害人者,往往也是一个受害人。无论受害者、害人者哪一方,他们岂不都活在一个环环相扣、息息相关的社会里,呼吸著彼此吐出的空气?就像後来她的公公所说的,连打个呵欠、伸个懒腰也会碰著人呢。而伤害就像涟漪效应一般,一圈圈地扩散开来了,谁能终结这恶咒呢?

是什麽影响了郁太太的观念与心态?什麽样的环境使她变得如此冷酷,利用了一位身残者却反过来嫌弃他,跟一位外型特殊的人一起出门会比这种居心更可耻吗?究竟她跟郁先生谁更不正常?

她曾在与人聊天时,大声说出郁先生没有生育能力,难道这可以成为她不守妇道的正当理由吗?他辛辛苦苦地营造一个家,外出工作时,大门前却经常出现一部来历不明的摩托车,邻居们也都没吭气。

究竟是怎麽样的文化产生了一个郁太太?她活在恐惧之中,而且她的恐惧竟成了真,她失去了她的前夫,遂让一支签或一本黄历决定她的生活行止。

难道因郁先生体型异常,就被剥夺了快乐的权利、没有幸福的可能?难道他选择婚姻是一种错误,他活该受辱?

千凡觉得这是一个悲惨世界,比雨果笔下的更悲惨,但令她更希奇的是,许多人活在自己制造的乌烟瘴气之中,却能毫无感觉,并且还活得不错。

英国作家哈代在他的小说《苔丝姑娘》里,借著她和弟弟的对话道出∶“这世界好像一棵苹果树,有好的苹果,也有烂苹果。”天真的弟弟问∶“那我们是在哪一边?”苔丝说∶“在烂苹果这边!”从後来的悲剧看,她真是不幸言中。然而,苔丝只是个虚构的人物,她的命运是哈代给的;那麽,郁先生呢,他的命运是谁给的?再者,为什麽这世界有“好苹果”也有“烂苹果”呢?

9、珍妮师母

几年後,千凡遇见了丽美,又一个身躯娇小却扭曲的女孩,同样的温柔与单纯,看见她就好像看见美红,但丽美没有美红幸运,连亲娘也不疼她。

千凡想起一段往事,中学时代曾和千月参加一个夏令营。在阳明山一处花木繁茂、蝉声如织的营地,每到夕阳西下,一群同龄少女便静坐在一层层半圆形的露台上听圣乐。那优美的乐曲和幽静的环境,使正在多愁善感年龄的她俩各怀心事。

那位温柔体贴的美国师母珍妮,後来和千月通信很长时间,她的爱心,那些安慰、鼓励的话语,曾经陪伴千月走过情绪不稳的青春期。

珍妮师母是一位神学院院长的夫人,有一张甜美的脸,永远带著笑容,一边走路还一边吹口哨。很难想像,她幼年因罹患骨结核而长成伛偻,身高只有4尺10寸,她的丈夫——高大英俊的卡尔却深深地爱著她。

他们年轻时排除万难,舍下亲情和舒适的环境,顺从上帝的引领,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苦难的中国。他们有一对健康正常的儿女,大卫和乔艾丝,幼年与父母一同经历了中国的离乱岁月,以及战後的艰苦生活。因著他们一家的献身,不知多少人的命运被改变。

珍妮积极的信仰带给无数人以希望。她特别关注孤儿、残障者和心灵受创、寂寞的人。她没有怨叹自己时运不济,身体矮矬且不健康;而卡尔则越过一个外形不完全、有著某种程度残障的躯体,看见了一颗美丽的心、一个珍贵的灵魂。

对於既定的事实,他们无能为力,珍妮无法改变因生病而变形的身躯,但他们不看他们缺少的,而为所拥有的感恩。上帝点燃了他们内在生命的火焰,散发出那蕴藏在里面的一份光与热。

他们从不问“为什麽?”,他们只问“我当做什麽?”

10、加州时光

亚伯特·韩蒙的歌里“从不下雨的南加州”,今年下了好多雨。从那年代到如今,加州改变的远不只是气候。但雨量丰富,省却了浇花洒草的工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父亲给千月起的小名“燕子”还真不错,她总是飞来飞去的。千凡和肯尼受托照顾门户,油价上涨、物价波动,他们索性安步当车来往两家之间,不唯达到运动健身的效果,还乐得一路欣赏沿途住户那些朝朝花开、姹紫嫣红的小圃。

一边走,千凡一边想著克利斯汀教授的儿子和儿媳。十几年来,他们从多个国家收养了不同家庭的17个孤(弃)儿。小约书亚曾患脑水肿,因全家人的同心祈祷,好几次从死门前被救回;拿但业四肢缺少关节,经吉姆和仙蒂的耐心训练,已经可以自理;葛札跟绝症抗争一年多了,还要胜过从出生地带来的另一宿疾。好几个孩子都在“吃长饭”的年龄,他们靠著一间小印刷铺,能维持得了吗?

金融风暴带来经济不景气,许多人银行里有可观的储蓄,又有好几个不动产,尚且在担忧。千凡却只怕自己“恩慈帐户”里的存款太少,“爱心证劵”的资金不足。

作者来自台湾,现住美国洛杉矶。

本文选自《海外校园》1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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