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云雾

 

 

 

文/王以然

 

 

 

一﹒成长背景对我信仰的影响

 

常听到人说:从中国大陆出来的人怎么这么难信主啊!的确不错,是难。这与我们的教育背景和生长环境有关。虽然同处于无神论的大环境中,中国大陆的情况与香港、台湾有很多不同。大陆自四九年以来,是一个无神论的国家,宣传“无神”实际上只是不承认上帝的存在而已。

在我们世界观形成的青少年时期,接受了一系列的政治思想教育。包括:共产主义理想教育、革命英雄主义教育、学习马列、毛着、学习唯物辨证法,历史唯物主义并结合人类社会发展史、中国近代史和中共党史、马列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共产主义等等……。这种长期、大量、“正面”的灌输,使人不自觉地全盘接受了一整套的思维模式,这对我们思想方法和世界观的形成影响很深。我本人就有相当长的一个时期,一直单纯地相信,只有共产党和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加上进化论的教育,我们很自然地深信人是从猿演变而来,毫无疑问地接受劳动创造人类、创造世界的唯物史观;绝对不相信上帝创造世界。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中国人,不仅确认我们肩负改造社会、改造中国、改造世界的历史重任,而且很自然地将自己置于主宰(改造)一切位置上。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对自己个人命运的主宰意识。因此无论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一但接触到上帝创造宇宙、创造人类并主宰一切的新观念时,我们就会迅速地在内心深处筑起一道抵御的厚墙。

对宗教的反感,也是其来有自。我们所学的中国近代史,使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基督教是随着帝国主义的炮舰和强加给我们的不平等条约进入中国的。它是麻痹人民斗志的精神鸦片,是帝国主义列强奴化中国人民的侵略工具。很多书刊、回忆录揭露了四九年以前许多慈善机构的内幕。他们残害中国人民,用人体做细菌试验虐待儿童等等,使我们深信宗教是多么虚伪,所宣传的“仁爱、和平、仁慈”等等,不过是欺骗、伪善的代名词罢了。曾经在五十、六十年代青年人中,影响至深的意大利小说《牛氓》,也使人民恨恶那神父的虚伪和伪善,使人看到宗教的黑暗。

此后,我和绝大多数同年龄人一样,经历了十年文革,包括上山下乡等一系列运动,实在被摆布得太多,不再轻信和盲从了。从现实中觉醒的我们,虽然主义的理想已不复存在,但我们也绝不愿意再去相信什么了,事实上也没有什么信仰对我们还有真实的吸引力。难道从一种思想束缚中挣脱出来的人,还要加给自己另一种禁锢吗?不!绝不!我们宁可凭良心干活,相信也能做正派人,没有信仰,也能活得快活!更何况,虽然理想灭了,但一整套的辨证唯物主义的思想方法和世界观已成为自己的一部份,丢不掉了。客观上来讲,这是接受另一种信仰的障碍。因此,我个人极藐视寻求宗教的任何尝试,认为躲避到宗教里是懦夫懒汉。人应当有勇气面对人生的坎坷、挫折和困难,凡事当靠勤奋和努力去争取,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至于到宗教中去寻求安慰,等候救世主帮助的作法,对垂危的病人和暮年的长者还情有可原,但对年轻人几乎是一种堕落、可耻的行为。因此,无论个人、家庭遇到再大的难处,也绝不会想到去信教。

 

 

二﹒转变

 

像我这样一个有强烈抵挡宗教,对上帝毫无认识又不愿“逃避现实”、躲入宗教信仰的人,怎么会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最终成为基督徒呢?想来原因有三:

1﹒神的恩典。

2﹒客观上说,我自己内心有了需要(虽然主观上还不自觉)。

3﹒众多弟兄姊妹爱心的感化和带领。

神藉着环境、条件的变化要我去掉人的骄傲,看到人的软弱、局限和易变。明白人若单靠自己难以承受来自不同方面的压力和打击,非但难做“正派人”,也不可能有真正持久的快乐。使我重新思考生命、生活的意义,这对我后来的转变是必不可少的。

我是因先生在美工作学习,于八五年来美探亲的,想不到太平洋彼岸的生活把我从天上带到地下,对我精神世界的冲击,是我始料不及的。

 

首先是:地位改变。

我在国内是妇产科医生,救死扶伤的职业性质使医生倍受敬重;然而来美后最初几年,因无工作许可证,只能打工,如替人清洁房子(Housekeeper)、看小孩(Babysitter)、护理手术后病人、照料瘫痪的老人……等等。从以往那种有地位、受尊敬、有人侍候的环境里,一下子到了为生计去做些侍候人的工作境遇中。虽然中国一直宣传“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受几千年中国文化和传统观念的影响,等级观念实际上比西方人还重,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儿。

 

第二是:前途茫茫。

离开自己所爱的专业,一晃就几年,心中很着急。眼见同学、同事、朋友们个个“混”得很“壮儿”。作为访问学者出国的,陆续都已有成果,发表文章、出席学术会议自不用说了;就是参加出国医疗队的也都在派驻国大显身手;留在国内的不是提升就是获奖,医疗科研上颇有建树;与我先后出国探亲,因签证不同可以工作的,不但有稳定可观的收入,而且学习新东西积累工作经验。真可说是人人有长进,个个有前途。看看自己呢?由于各种因素(丈夫读书、孩子年幼、自己语言还不过关等等),个人的学习深造暂时免谈,心中甚为苦闷。所有关心我的同学、同事、上级和好友,也都很为我的处境、状况而惋惜,自己当然更加沮丧,只觉前途暗淡毫无希望。

 

第三是:经济状况不稳定。

我先生的研究资金申请曾一度不顺利,年年出现问题。那时一年当中,真有半年是揪着心度日,毫无安全感。因为一旦失去资助,马上面临换导师,改变专业,甚至换学校等一系列问题。不但一切须从头开始浪费很多时间,而且一家人的生活会受影响,一连串的问题令人忧虑和烦愁。

 

第四是:内心孤单、寂寞。

这是因为一方面自己心理不平衡,几乎断绝了一切同学、老友之交往,也不想认识新朋友,处于自我封闭状态。另一方面在家庭生活中,本希望得到更多的温暖和照顾。但先生忙于紧张的学业和工作,除了共进晚餐外,一天难得有机会说几句话,常常深夜才归,我心中的话无处倾诉。

那时我很怀念与国内同事、朋友们一起工作的时光和以往的成绩。每想到现状和未来就觉得自己在浪费生命,作无谓牺牲。心里满了委屈,没有平安、没有快乐。烦恼、焦虑、急躁伴随着我,精神上很痛苦、疲累。我常常整夜失眠,靠服大量安眠药才能入睡。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我常问自己:美国有什么好?我来美国干什么?人活着到底为什么?人的工作与否,工作性质,按理说不是决定生命价值的标准,但我为什么就放不开呢?好像作个家庭主妇,生命就眨值了一样。如果说,人的价值,生命的意义全然不由外在的一切来决定,那么什么是决定的因素呢?我以前还算是个开朗的人,也有许多长处:好学、勤学、有责任感、乐于助人等等,现在怎么全没了呢?环境把我变成另外一个人,多可怕啊!我想重新振作,快乐起来,怎么做不到呢?我真能主宰自己吗?我开始怀疑。当时有如掉在无底的深渊,一心想得到解脱,但又有一种无望、无助、无力感。

神爱我,祂看到我有多么痛苦,知道我内心深处想挣脱黑暗的呼求,祂要拯救我的时候到了。藉着周围基督徒的爱心和带领,使我看到神的爱,慢慢转向祂。九零年初,我母亲来美探亲,她自称是耶稣失散了多年的羔羊(她曾在四七年于西南联大圣公会受洗),她对主的寻求很执着。这使我们突然之间,接触到福音和基督徒(我想这是神的作为)。我们先是有幸认识了许多弟兄姊妹,虽然他们来自不同的教会、年龄、职业、背景也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共同的,都为人诚恳有爱心。他们采用不同的方式,如寄书、送小册子、介绍好文章、打电话解经、邀请我们参加家庭聚会、参加郊游、作见证,一起利用吃午餐时间交谈信仰问题,以及家庭探访等方式向我们介绍耶稣。虽然听来那些新鲜“离奇”甚至“离谱儿”的事,没法相信。但这些人所表现出来的超乎人性的爱,是感动人的。这种爱,如一股春风暖化我刚硬冰冷的心,使我封闭的自我世界向外开了一条缝儿。我觉得他们不会害人,是一些可以亲近交往的人。出于礼貌,偶而我也会静心听一听。

有一天,我们无意间看到了“天人之间”的电视节目。其中的证道,深入浅出,并将圣经原则与现实生活联系在一起,增加了我的兴趣;另一次,教会长老来探访,详述了他自己信主的经过,又解答了许多问题,他信主后全人的更新变化很令我羡慕。这是我所听到的一次关键性的福音,我第一次听说人有原罪,且知道了罪的代价乃是死。也是第一次听到十字架救恩的意义与我个人生命的关系。耶稣为世人而死,也是为我而死,是为我献了赎罪祭,成就了神奇妙的救恩,使我可以与神和好。只要相信神,耶稣的宝血必洁净我。这是前所未闻、也从未这么想过的事,因此很受感动。我被神采用这样一种人的理智完全无法想像的、救恩形式而深深打动。我想这一切假如是真的话,那么这种爱的确是最高尚、圣洁、完全彻底的。

之后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有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都信耶稣呢?想必有其合理的成分。为什么不放下成见,采取比较客观的态度多了解、认识一下呢?想来我们在国内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认识也与我们出来后的认识有很大的差别,可见人所处的社会环境、所受的教育、个人的经历、经验都会对人的认识有很多影响与局限。

神让我清清楚楚地明白救恩,感动我做了三件事:

(一)读一些书(利用中午吃饭十至十五分钟,晚上睡前十分钟至十五分钟的零散时间学习,但日积月累就见成效了)。

(二)听一些科学证道的磁带。

(三)坚持上教会听道和争取参加查经学习。这样坚持了六、七个月,我感觉这段时间真没有白花,特别是读书学习,对我澄清思想障碍、增加对基督教的理性认识、明确信仰对象是非常重要的。神感动我在学习中采用一个原则,无论是读、看、还是听,先接受吸收我能理解的,不明白的地方暂且搁下(不妄加评论)。这样日久天长自然明白的东西渐渐增多。

终于导致观念上的转变:

(一)认识到神的存在。在宇宙和人类的起源上,愿意接受更为合理的创造论;无神的立场、观点完全改变了。

(二)有关罪的认识,何为人的原罪和罪性。神眼中对罪的标准与通常形而下的罪是不同,清楚认识自己是个罪人。

(三)把基督的真理与人犯罪所造成的现象分开。逐渐去除对基督教本身的反感,也明白世上苦难的根本原因及神为何允许苦难存在(早期和现代传教士的生平传记,他们为真理而献身的精神和经历,也能帮助人从历史的角度看事物的另一方面,帮助人消除反感)。

此外看书籍学习也使我对以下的问题有了初步的认识:

圣经的可靠性,是否神所默示;

基督教与其他宗教的区别;

基督教对人类文明和社会发展的影响与科学的关系等等。

到这个阶段,我内心深处已非常明确上帝的存在。知道祂不但是宇宙事物的创造者,当今世界的主宰者,也是未来的审判者,基督教的信仰是合理的。但是我未向任何人承认这一点,也没有经历过神,这时期神对我还是遥远的。

 

 

三﹒突破

 

与神沟通的尝试使我经历到神!这是我生命发生变化的最大突破和转折点。神直接与我的生命发生关系,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了。

此事发生在九O年夏天,当时我和先生皆因老板的研究经费申请不顺而面临资助问题。于是我想在斯坦福医院的实验室,找一份周末的工作。因有几位大陆来的医生在那工作,主管不想再要中国人了,所以前去申请的几位中国医生都因各种原因被拒绝。记得,那是个星期五,下午一点我将要去面试。我自知不比别人有任何优越之处,估计希望很小,想到当时的处境,心里充满了焦虑。好心的同事们关切的询问,反使我的情绪更加难以控制。眼看时间快到了,我非常焦急,气恼自己不能镇静下来,就跑到外面的喷泉边,一边走一边尝试祷告寻求帮助。我先认罪,为着以往的抗拒之心和现在已知神的存在却不愿公开承认等等。询问祂,既是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真神,一定知道我目前的处境和状况,我求祂帮我镇静下来,证明祂的存在,若能如此,我愿意接受祂作我个人的救主。我在默祷时,并没有期待一定会有什么结果,因为我还不是个基督徒,神会听我的祷告吗?但是顷刻之间,我全身突然感到一种从来未有过的安静和放松,心中的焦虑荡然无存。有一种很深的平静,实在是从未经历过的,甚至还带有几分喜滋滋的感觉。我本来又酸又紧的颈部和肩部的肌肉也完全放松下来,真有放下重担得安息的感觉。这种变化来得太突然,我先是惊讶,继而喜出望外,一定是神垂听了我这个罪人的祷告了!而后又生疑惑,这是真的吗?会不会是心理作用?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这件事上,也没人来帮助我排忧解难,也没有理由自我解脱。而且这平安来之彻底,是常理无法解释的,因着这种从未体验过的平安,我终于相信这是从上帝那里来的。当时我心里那种美妙感觉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我以一种非常平静的态度去面试,虽然那位老板提出来几个问题都很刁难,我恰当地一一回答。这是星期五下午的事情,星期一一早上班就接到电话,他们雇用我了。我当时真是充满了喜乐和感激,深知这份工作机会是神所赐的。此后数日,我一直很快乐。但因我既不再祷告也没有读经,所以渐渐我原有的急躁、烦恼……和焦虑的情绪又回来了。那个主日我来教会,正好唱“一小时与救主同在”那首歌,“一小时与救主同在,我内心有大改变,疲乏困倦从新得力,卸下重担得安息……。”我的心有如干旱的禾苗得到雨露的滋润,怎肯再回到荒漠中去呢?已得到过的平安我不愿再失去。所以我下决心不能只一小时、一天与主同在,要一生一世与祂同在!我心生强烈的愿望要耶稣作我生命的主宰。于是在九O年七月二十二日的布道会上,神就感动我举手决志,同年九月三十日受洗。

 

 

四﹒信主三年来的感受——耶稣是我生命中的至宝

 

三年来与主同行的生活,使我对生命的意义、人生的目标、自身的价值有了越来越明确的认识。外界的因素(工作、学习、生活中所遇到困难、挫折、不顺利、与人交往中各种不愉快事情…等等)不再轻易左右我。藉每日的祷告、读经与主交通,我的内心生活渐渐平静而充实。我深深体会到神救恩的奇妙,我要告诉大家耶稣是我生命的至宝!

 

1﹒祂带给我喜乐、平安和盼望

因神的恩典,我凭信心接受主耶稣作我生命的主之后,神所赐的圣灵和新生命与我永远同在,并不因我又犯错而离开我。宇宙主宰与我同在的这种安全感是无与伦比的。这并非一种自我麻醉,因为神的真实、慈爱对我和一家人的眷顾和保守,每日都能感受到。我虽然在工作、学习、生活中,仍遇到矛盾和困难,但靠着祷告、交托,能心情平静,坦然对待。即使短期内看不到解决,但相信神必带领,一切都有盼望。因此,我不再是一个孤独、烦恼、焦虑、忧愁、急躁的人,脾气也好多了。同样,面对未来我也有很多的“未知数”,然而正如一首歌词所述:我知谁掌管明天,我也知谁(神)牵着我的手。我还担忧什么呢?

 

2﹒祂使我胜过罪,做自由的人

我以前常常处于保罗所述说的那种无奈的“自我分裂”状态中,“立志行善由得我,行出来由不得我”,被罪所束缚。特别是被隐而未现的意念中的罪捆绑,如同奴隶一般,不能靠己力挣脱,实在非常痛苦。但信主以后,当心里有缠绕我的罪,如自私、忌妒、骄傲、怨恨、不甘心顺服、不能宽恕人、论断人……时,我就想起圣经上说:“所有犯罪的,就是罪的奴仆”(约翰八:34);“所以天父的儿子若叫你们自由,你们就真自由了”(约翰八:36),我就静心祷告,求主帮我与罪隔离,求主的宝血洁净我,求主释放我的灵,让我不要再作罪的奴仆,亏欠神的荣耀,求主让我得自由。每当我这样作了,就能很快摆脱罪的困扰,真正得到释放。我发现只要真心绝对顺服圣灵的带领,改变是自然的,随着而来的喜乐和平安真是最大的奖赏。

 

作者来自北京,现于加州Stanford University的医学中心工作。本文由加州湾区基督之家刊物《旌旗》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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