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竭之光

 

 

 

文/沈志勇

 

 

 

我在中国大陆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十年文革像瘟疫一般地蔓延到了我的故乡宁波。正好因病在家的我,因为学校也在乱斗,便没有再去上学。

大陆社会实行的制度,不但把人分为许多等级,还得世代相袭。在最底层的算是中共认为“阶级敌人”的人了。家父一直追随中共,那时却由于卷入内斗,一夜之间使我们全家都成了“敌人”。

我小学三年级以后,停学许久,又辗转上了二年多的中学。在当时一片混乱的大陆,居然算中学毕业了。大学之门对像我这样的人紧闭,又进不了企业,于是就失业在家。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也就把以前见了必避之的“阶级敌人”当成了可以做朋友的人,因为我自己也成了被邻居孩子嘲弄的“小反革命”,就不用再分彼此了。其中就有饱受迫害,但不失其志的基督徒朋友。我为了知道大陆以外地方的情况,自己做收音机听外国和港澳的电台。为了安全起见,我拼命学英文和日文,又用耳机在深夜接收。在当时,收听“敌台”是相当危险的,所以我尽量听英文的广播。同时也就时常听到一些主要来自香港的传道电台,讲一些有关基督的爱的故事。虽然在充满仇恨和斗争的社会里生活的我,总是感到半信半疑,但这些信息还是在茫茫的黑夜里给我带来了一线希望。我当时只打些零工度日,而收听短波电台和学英语日语则使我的生活更容易忍受些。

1977年恢复了中断达十年的高等学校入学考试,使我有机会考大学。大学毕业后我到了美国求学,也一直是专心学习,指望得到一技之长,为大陆的科技进步贡献力量。可是我渐渐发现,中国大陆最急需的,不是更多先进设备和人材,而是一个保障基本人权、能让人自由思想创造的制度。不然在一个僵死的制度下,再好的人材也会枯萎,再好的设备也会被用来加害而不是造福于百姓。其间虽然也时常和一些信基督的同学交往,而且参与过几次教会的活动,但我感到和自以为了解的,基本上只是形式。而对自己是罪人和基督的救恩仍然不甚知道,还是把历史的进程归结于人努力的结果。

一九八九年当我将要毕业的时候,中国大陆发生了两件事使得好久不问国事的我,突然卷入本以为与我无关的漩涡。

第一件事是一向被认为是大陆知识分子保护者的中共总书记,由于主张宽松,不同意镇压要求更多自由的学生而下台。同时我所敬仰的自由派知识份子中的几位代表人物被批判,使我感到文化大革命式的迫害,依旧像驱赶不走的恶魔一样,不时抬头。第二件事是一位在美国留学的大陆学生,由于发表一些评论政局的文章,在回国探亲时被当局以反革命的罪名逮捕。

当时既认为这类迫害一天不止,终究也会轮到我的头上。也是出于感到中共的做法太不公道,便参加了一些同学发起的数次活动,呼吁当局善待知识份子和释放那位留学生。可是他们不仅不理,还把我也当作“反革命”的同党,由领馆人员出面,并组织一些擅长迎合上级意图的留学生和学者,对我进行严厉追究和批判。我的原意只是向中共劝谏,可是他们那些做法,使我想起大陆的那些从不间断的斗争,着实令我不安。

这事还没有了结,不久就在大陆爆发了八九民主运动,我从一开始就积极地支持。同时也满怀着希望,期待当局能明智地处理,使大陆的政局制度化,结束那些无穷无尽的政治斗争,国家民族才能有新的生机。

不幸的是,当局非但执迷不悟,而且甘冒普天下的同声谴责,出动正规军,镇压那些和平请愿的学生和市民,用机关枪和坦克车制造了六四大惨案,以钢铁履带碾碎了中国人的自由之梦。

站在电视屏幕前眼看着坦克碾过人群的情景,使我对中共的暴行怒不可遏,但我的思想却被更强烈的无力感所控制。从前以为在制度下的那种恐惧感和无助感,是因为孤掌难鸣而造成的。可是这一次数百万北京市民学生以和平的方式要求做人起码自由的行动,却也被暴力的淫威和凶残所粉碎,却使我产生了一种不可忍受的绝望感。

在美的大陆同学们聚集在一起,在愤慨之中,决心将国内同学们已被暴力暂时镇压下去的民主运动,在海外继承下去,我也参加了其中的一些活动。可是后来,我又被一些无休无止的斗争和互相攻讦所困扰。似乎要促进中国的民主化,先要把别人统统斗倒了才有希望。这样一来,我又感到迷茫了。难道中国人就应该这样一直斗来斗去吗?如果是这样,共产党就是倒了台也不见得有希望。

后来,我发现在同学朋友中,一直锲而不舍地关心中国大陆情形的,并不是那些一时兴起高呼口号或热衷于斗争的人,而是一些脚踏实地做事的。而我看到的这些人中大多是基督徒。在别人的热情减退下来的时候,他们还是自始至终关心着遥远的故国。这也使我回忆起以前在大陆的时候,在接连不断的斗争中,许多人精神无法忍受,有自杀的,有被逼疯的。我所认识的一些基督徒朋友们,却能身处逆境不灰心,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支持着他们。所以在黑暗中,他们却能看到光明。我们在生活、学业、和工作上遇到种种困扰的时候,也就是教会的弟兄姐妹们鼓励我们,使我们有希望。本城的李牧师更是专门来看望我们,为我们祷告,要我们信靠神的大能,而不是迷信自己的能力。

与此同时,震撼世界的神迹也出现了。那就是多少人以为是固若金汤的欧洲铁幕,几乎在一夜之间便土崩瓦解。同样是以坦克、机关枪、和铁丝网所筑起来的专制,却敌不过手无寸铁,但坚信天父垂听祷告的民众。

这一对比,使我终于找到了世界之光——耶稣作我的救主。而华人教会弟兄姐妹来自世界各地,有着极为不同的背景,却能像一家人一样相亲相爱,互相帮助,更是证实了我所信的那位耶稣,就是把人类从罪恶中解救出来,使我们彼此相爱的真神。而教会中弟兄姐妹们诚以待人,彻底克服了我们由于生长在恐怖加谎言的统治之下,所形成的强烈的警戒心和不信任感。我和我的一家就决心把耶稣作为全家的元首,把教会作为我们自己的大家庭。我们从此不再怕黑暗,因为我们看到了耶稣基督为世界带来的光。其他的能源再巨大,也免不了有一天会枯竭,只有祂所带给世界的光,却是永恒不变的。

“耶稣又对众人说,我是世界的光。跟从我的,就不在黑暗里走,必要得着生命的光。”(约翰福音8:12)

 

作者来自浙江宁波,美国俄州州立大学材料工程博士,现于化学出版公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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