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上帝在补偿我。他知道我的苦难并不是出于我的过错。他正在用“母亲”的角色，来抬举我。
雅各睡在我身旁，平稳地呼吸着。已经很久没听他说梦话了，更确切地说：很久、很久没听他在梦中，凄厉地哭喊着那个女人的名字──拉结。
今夜的我，思绪澎湃，怎么样都无法入睡，像新婚的那一夜。我思念着我的妹妹，拉结，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情敌。
究竟是我抢了她的情人，还是她夺了我的丈夫？我们之间的三角关系、爱恨情仇，剪不断、理还乱……
一
当年雅各从迦南长途跋涉，来投靠我的父亲──他的舅舅，在井边碰到拉结，马上被她的美貌吸引，对她一见钟情。嗳！正是拉结的美貌！从小，大家不都称赞她美丽可人吗？我这个作姐姐的，站在她旁边，永远是陪衬。雅各为她心花朵朵开，那是很自然的。
为了娶拉结，雅各心甘情愿为我父亲牧羊七年。
只要拉结在身边，雅各便情绪高昂，脸红心跳。他看拉结的眼神，是那么温柔与爱怜。拉结则享受雅各眼光对她的亦步亦趋，刻意展现她的美貌与优雅。两人之间的爱慕，尽在所有人的眼底。啊！多浪漫的爱情！我多么希望能够向他们俩献上衷心的祝福！
城府甚深的父亲，为了留住雅各这个勤劳、卖力、聪明又免费的苦力，竟然不守约定，在七年的期限到时，强迫我代替拉结进入洞房！我虽百般不愿意，但是父亲搬出规矩，说大女儿没嫁，二女儿就不能嫁；又威胁利诱，说我不抓住这个机会，难道要一辈子作老处女？！
拉结躲在一旁，用憎恶的眼光看我，我真是又难过又抱歉！被打鸭子上架，变成了这场骗局的共谋，而且还要将自己送入根本不爱我的男人怀里！想到这里，我全身不禁颤抖不已。
新婚那夜，在一片漆黑中，雅各的手温柔地替我宽衣解带，我只敢背对着他。恐慌加上紧张，让我不敢发出任何声息，全身像僵硬的木棍。是雅各声声轻呼拉结的名，让我麻痹的身体惊动起来，“拉结！拉结！我的拉结！”
我的泪水在他的叫唤声中决堤。我是利亚，利亚，利亚啊！不是你用七年的劳苦换取来的美丽拉结！请不要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二
第二天真相大白后，生米已经煮成熟饭。雅各气得脸色发青，疯狂跑去找父亲理论，留下羞得无地自容的我。
他们男人之间又立下了什么约定，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之雅各继续留在我们家。只是，他开始满心期待下一个婚礼──这次有他真正想要的新娘。原来父亲答应，在我们婚礼过后七天，就让雅各和拉结结为连理，条件是雅各必须再服伺父亲七年。雅各竟然也答应！没错！他对拉结的爱就是这么炙热、强烈，为了得到所爱，14年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我又算什么呢，在他们相互的爱恋间？
但是上帝怜悯我，他看到了我的痛苦，就赐给了我一个儿子。啊！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这可是雅各的第一个儿子哪！现在他该会爱我了吧！
没想到儿子归儿子，婴孩的可爱与身为父亲的欢喜，并不能让雅各把爱分一点给我。
难道我就真的那么惹人嫌？为他生下长子，却仍然讨不了他的欢心？
我天天向上帝哭诉：和自己的妹妹争丈夫，情何以堪？我活着是不是多余？
上帝不认为我的生命是多余、无用的，他又赐给了我第二个儿子。我的心雀跃！我的神是听祷告的神，他怜悯、看顾可怜的人。这个抱在我怀里的宝宝，是上帝垂听我苦求的证明。
只是我丈夫对我的难堪处境，仍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其实他又能如何？我知道他对拉结死心塌地，是痴情男子。但是话又说回来，也许假以时日，他也会对我产生感情？
三
日子在等待与盼望间度过，两个孩子虽然带给我不少喜乐，但是唯有上帝是我的依靠。拉结有雅各的臂膀，而我，只能躲进上帝的怀中，向他挖心掏肺、痛苦呻吟，然後带着哭肿的双眼睡去。
后来我又怀孕，生出来又是个儿子！想想真不可思议——我和丈夫在一起的机会是那么的少。
拉结虽然拥有雅各的爱，至今却没替他生下一儿半女。即使她老是嫌我儿子的哭闹声烦，但是我撞见她站在我门边，用一种倾羡的眼光看我哺乳的模样。在那一刻，我有一种胜利的快感。也许，拉结感觉受到威胁？也许，她担忧丈夫会看在三个儿子的份上，对我产生爱？
养儿占去许多时间与精力，但也带来极大的满足。看着儿子们一个个学会走路、叫第一声妈妈，我在生命的成长、变化中，看见造物主的神奇与伟大。渐渐地，每日与上帝的交流，不再是为了发牢骚、吐苦水。我也在祷告中惊叹生命的奥妙，对上帝表达出无限景仰与敬畏。
我觉得能够成为母亲、孕育生命，是上帝赐予的极大的光荣与特权。有时候，在喂哺、逗弄儿子间，我有了满足的感觉。那种满足，有时竟超越了我不受宠爱的悲哀。是的，我甚至问自己：愿不愿跟不孕的拉结交换，用身为母亲的喜悦换取丈夫的爱？我不敢说答案是肯定的。
也许上帝在补偿我。他知道我的苦难并不是出于我的过错。他正在用“母亲”的角色，来抬举我、赏识我。
所以，当我得知自己再度怀孕时，内心的感激与喜悦终于隐藏不住！不是寄望雅各会对我多加青睐，也不是因为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得以稳固，而是因为耶和华我的神啊，他充满怜悯、信实慈爱，他抚平我的忧伤。虽然我不被丈夫所爱，但是我有上帝的照应与顾念。
我要赞美他！
四
看到我接连生下四个儿子后，拉结终于忍不住了。她跟雅各大吵大闹！
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们两姊妹就在生子这件事上明争暗斗：拉结让她的婢女，跟雅各生了两个儿子；我不甘示弱，也派我的婢女也跟他生下两个儿子。而且，原本以为已经停止生育的我，又再度为他添了两个壮丁和一个女儿。六个儿子加上一个女儿，相对于他那位生不出孩子的亲密爱人，雅各势必不会离开我了！
没想到，后来拉结竟然也怀孕了！更没想到的是：我这个应该最不高兴的人，竟然毫不忌妒愤怒！
是上帝在我心中，种下了怜悯与恩慈。我也许是可怜拉结，也许终究姊妹情深，当我得知她怀孕的消息时，心里着实为她高兴。拉结在育儿方面若有问题，我乐意和她分享自己的经验。我们这对被迫共度一生的姊妹，学习着慢慢靠近了……
可惜这样的好景不长。当我们一大家子浩浩荡荡，要回雅各的故土时，拉结正怀着第二胎。也许是因为旅途劳累，拉结竟然挺不过生产的艰难，一命呜呼！
当年她跟雅各吵：“你给我孩子，不然我就死！”任谁也没想到，多年后，她虽然如愿得到孩子，却死在难产中。
雅各的心都碎了！他不吃不喝，老泪纵横。这个痴情专一的老雅各啊，怎能忍受得了挚爱离世？
往后的好几年，他都不愿亲近我。他在心中哀悼着拉结，紧守着那块脆弱易感的痛处。
即使他睡在我旁边，我在夜里，还是会听见他梦中呼喊拉结。我实在被这份至死不渝的真情感动，除了暗暗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水，我也决定要用余生来好好照顾他！
五
说来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现在雅各和我，有一份比亲情还亲、还紧的关系。
我知道他需要我、依赖我，重要的决定，都会来跟我商量。而我也敬重他。我们生命的交集，早已超越了男女情爱的层面。也许现在我可以说：我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雅各认了我是他的第一夫人，将来死了，我们也要葬在一起。
你问我这是不是满意的结局？我只能说：在雅各、拉结和我的故事开启时，我确实怨怼上帝不公。但是一路走来，却也因着雅各、拉结，让我拥有儿女成群的祝福，以及与上帝亲近的机会。
今天，谁是雅各一生最爱的女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他心中、在他的子嗣里，我有幸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光为这一点，难道不该让人心满意足？不该向上帝献上感谢！？
编后注：请参见圣经《创世纪》29章至35章中雅各的故事。
作者来自台湾，现住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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