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听从自己，而不是你的命令和呼喊，我走得太快，而你走得太慢……
文/李渔岣
如这门一般，我的心再次关闭，对着她。即便如龙应台对安德烈说的那样——“你没有必要把我关在门外”，我尝试开了门，可她却仍然无法理解。也是啊，一个斗志昂扬的年轻人，满眼里全是自己，因为他的“志”已经蒙蔽了他的心眼，他只看到了他的目标和他自己，其他一切都不重要；而我，却理解不了一个母亲的心，为何让她的孩子非要服从她的价值观，她才能不伤心流泪。
我厌烦你的伤心
在变成一个有担当的成年人前，一个孩子所经历的，父母都未必见得到，更未必了解，虽然他们也都曾经做过孩子，也曾从相似的路上走过。每个时代、每代人都有不同的表现形式，这些不同造成了我们之间的隔阂。
我们相差了20多年。这么多年，我辗转于学校、社会和现实家庭中，我日渐长成了一个你不甚了解的人，引导着我的是我自己的价值观，而不是你的双手。我开始听从自己，而不是你的命令和呼喊，我走得太快，而你走得太慢，我永远追不上你的年龄，而你似乎也永远追不上我的变化和前行的速度。
我一再想表达你可以理解的东西，一心欲展现我的想法，而你只是一味地伤心，伤心到令我厌烦。我厌烦这种“沟通与理解”，结局总是为了避免这种伤害更深而拒绝真实的沟通，宁可彼此说些他人的事，对于自己的事以及我们间的事反倒避而不谈。
我曾经毫无心机地打开门，让你去了解，但你的眼泪却让我说出的话变得更加咄咄逼人。从此，你就无法进入我的心了，你的任何理论说教和固执己见，在我面前都败下阵来。
我无法按照你们为了我“好”的想法去承诺改变，又不想继续与眼泪和沉默作战，只好远离。
远离是一种逃避，又是你我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那么，好吧，让我们来一次对话。
门打开，又关上
老妈说：“跟你讲完电话，我生气挂掉后，想着你小时候特别乖，特别可爱的样子，我哭了一个下午。”
我回复说：“经过高中、大学、工作，9年间我所形成的价值观念，把我带到了这样的地步，成了一个你不再认识和理解的人。这是你伤心的原因，可以这样理解吗？”
她说：“可以这样说，但还有其他的。你变了，小时候特别活泼开朗，那种热情劲让每个见到你的人都喜欢得不得了，现在却这么冷漠，都感觉不到你是我们的孩子了，对待我们有距离，连撒娇都不会。别忘了，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即使你在外面做了教授，回到家也要回到你该有的角色中。回家了，你难道还要教育你的父母家人么？！你在世界上就是做到最高位置，在我们面前，也永远是孩子！”
我回应说：“我觉得我没有本质上的变化，我对现在的我的评价是收敛、沉稳，不张扬。我还是很积极的，只是习惯了独立，不再愿意依靠……如果晚上的面条不丢掉，明天厨房里会有馊味——这样的事我得自己想着，不会再让你帮我记着，不会再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你身上。你看，过马路的时候，一直是我在拉紧你，而不是你拉着我的手。你不也默认我已经长大到可以被依靠了吗？”
门重新关上了，我知道，我们在门两边又开始各自流泪。
我心里满有怨气
我很感谢，在我无法独立前，你们为我做的一切。我从未抱怨过“卑微软弱”的你们是我的父母，我觉得你们为我做得足够多。
如今，我已自食其力，我要为自己的一切行为负上全部的责任；同时证明，在我进一步成长时，我的选择是值得的。其实，我也知道，我的个性太强，会刺伤别人，而受伤最重的就是我的父母。你们最后只能远远地看着我，离开你们的世界，甚至不再属于你们。
当我因为你们的泪水而沉默时，我的心跟你们是一样的，不是我自己非要在你们面前不做孩子，而是明白我自己无法永远做孩子。对于刚刚步入社会的我来说，在父母面前，我宁愿选择早些狠心地对待自己，接受这样的事实。
那天，送走母亲后，我才知道我们的矛盾所在：母亲既想让独自在外拼搏的我学习稳重，又希望我能在她面前撒娇。母亲从没把自己的生活告诉过我，却要求我把心门向她敞开。
直到去年，母亲好像才意识到我长大了，却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我心里满有怨气。我生气的是，之前，那近乎10年里，你都在干嘛，你去关心别人家的孩子，你外出宣教，我却一个人在世界上打拼，我已习惯了孤独，没有人可以轻易进到我的心里。我记得，高中时，我曾痛恶别人说我和母亲长得像。
矛盾的结会越系越紧，但因着爱的缘故，它也会时而松动，却一时无法解开。其实，我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我太看中自己的目标，太重视自己，而忽略了他们的感受。
泪水在我们中间汇成一条小溪，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洗去心中的灰尘，愿这种因爱而有的松动，能被泪水融化，彼此不再那么紧张。
……
因为爱心门打开
上文是2年前我写下的文字，如今，这扇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了。那种以爱之名带来的伤害，又因着从天而来的爱而愈合了。
今天，再读这篇文章，我仍会流泪，因为我看见了曾经自己心里的不饶恕，这种不饶恕的苦毒最终伤害的是自己和亲人。
其实，心门只要用手推是可以推开的，如同挡在耶稣坟墓前的那块大石头，人的信心不足时，就会像那妇人一样，担心石头太大，无法滚开墓门的石头（参《马可福音》16:3）。可是只要你去寻找，耶稣的亮光便会照进你的心门里。
自私的心结出来的果子也是黑色的。在充满感恩而非怨怒的回忆中，我才发现，多年来，我竟忘记了那位担忧我远行的母亲日日夜夜的祷告，忘记了始终听她祷告的上帝一直在托护着我。忘记的人是我，而母亲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一直牵挂着我。
在不知不觉中，我放下了对旧事的耿耿于怀，学会体贴母亲的泪水，甚至她的任性。与母亲近距离相处时，我不再通过逃避来隐藏矛盾，开始学会将我们之间的问题显露出来，请上帝来帮助医治。我相信，即使有伤口，在日光下也能愈合得更快。
作者现居北京，在教会青年团契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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