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需要这样一批人来提醒我们……
文/孙基立
阿米什团体是欧洲宗教改革时代,即1730年,为逃避宗教迫害逃到美国的清教徒。他们遵守严格的清教习俗,直到今日还穿着16世纪的长裙,戴白色的帽子,不和外界接触,定时举行宗教聚会,以农业和木制家具工艺品为生,不开车,不看电视新闻,出门用中世纪的马车,他们的孩子在成年以后,可以出村过一段外部世界的日子,然后选择是否继续留在村子里。但是大部分人最终选择回到自己的村庄。
简朴虔诚的生活
当我来到这里,恍然觉得如入陶渊明所描述的“桃花源”:“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居民“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随处可见目光清纯,穿着古代手工粗布衣裙的女人和留连鬓胡子、戴黑帽的男人,黑色的四轮马车,仿佛时光倒流,不知身在何处。
他们的餐馆里所用的食材,如新鲜蔬菜和肉类,都是自己种植或饲养的。面包也特别松软,我看到餐馆墙上挂着一幅绘画:乳白色晨雾中露出屋檐一角,面对院子里的一棵大树,门廊放着一张扶手椅,构图简单,但就是这几件简单的家常用具和日常景物,勾勒出他们简朴虔诚的生活特征。
美国对于当时充满战乱和宗教迫害的欧洲来说,就是这样一片“桃花源”:信仰自由,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欧洲人宁愿在海上漂流几个月,冒着传染病、海难、海盗的危险,来到这片新大陆,寻求自由,建立新的生活。
宽恕与仁爱的精神
在他们的神学观念中,信仰意味着要与社会中的虚荣、物欲、骄傲隔绝,就如同光明不能与黑暗共存。他们不愿意让外部物欲横流的社会侵入自己的生活,为了保持团体的互助友爱,拒绝使用许多现代产品,以免自己可以不依靠邻居而生活;他们也不受高等教育,以免引起竞争和骄傲。
他们是完全的和平主义者,不使用任何暴力。在宗教迫害时代,他们所属的基督教重洗派(即不承认婴儿洗礼的有效性,认为成年以后要再受一次洗礼)被定为异端。据说有一位阿米什基督徒被另一派基督徒追捕,在湖冰上,追捕者掉进了冰窟窿,阿米什信徒回身将他拉起。但追捕者还是不徇私情地将他缉拿归案,最后,宗教法庭依然将这位阿米什信徒烧死了。
对于杀害他们且没有悔过之心的人,这些阿米什信徒也没有仇恨。
2006年10月2日,一名枪手冲进一间小学校,枪杀了5名女孩子,然后自杀身亡。而一个被害女孩子的外祖父却在孙女的遗体旁教导男孩子:我们不要认为凶手是邪恶的人。参加凶手葬礼的有一半是阿米什人,他们还设立基金,照顾凶手的妻儿。
以此事件改编的电影《以德报怨》中,许多人表示不理解,认为他们可能是“信仰的傀儡”,没有人类的自然情感,或者只是为了自己的宗教声誉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他们的回答可以用南非著名小说家艾伦·沛顿(Alan Paton)的话来概述:“有一条不容置疑的定律……当我们深深受伤害时,除非我们饶恕,否则我们永远无法康复。”
一位失去两个孩子的母亲说,每天早上她起来,都盼望听到两个小女孩和马在一起玩耍的欢笑声,但是寂静的空气提醒她,她们都已经不在了,她的怒火和悲痛这时就会喷涌而出,她必须祈祷上帝,请他医治这种负面的情感,但是不久,这种愤怒就会再次袭来,她有时必须每隔一小时,重复这种祈祷,不然自己就无法呼吸。
以上帝为自己的喜乐
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有喜怒哀乐,有仇恨和愤怒,但是他们选择了宽恕,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
诚然,阿米什人的信仰方式还有许多可以商榷的地方,但是对他们因信仰而有的宽恕、简朴、虔诚的生活,我颇有敬意。他们就如同在乱世中出现的一群隐居者,以温和非暴力的方式,强烈地表达了他们对物质至上的社会的不满,对信仰自由的追求,对基督的仁爱、宽恕精神的身体力行。他们的服饰、举止、行事为人,都有一种和平坚定的气息。
身为在各种文化冲击和影响下生活的基督徒,许多时候,我们会因为怕犯众怒而妥协,不敢在众人面前清楚地阐述自己的信仰,但是阿米什人的生活方式却让我有许多反思:我们有权利按照自己的信仰生活、工作、敬拜上帝。我们的生活方式就是我们信仰的见证,有时语言反而显得苍白无力。我没有机会和那些阿米什信徒交谈,但我能感觉到他们是友好的,对外面他们不了解的世界和我们这些访客,充满善意。他们的信仰通过这种无声的交流传达给我们。
当我离开这个小小的村落时,我觉得轻松了许多,许多我以前认为的重担和要紧的事,都变得很轻,因为我知道世界上有那样一群人,满足于最简单的物质生活,一生生活在一个小小的村落里,与同一批人相识相处,做祖祖辈辈相传的农活和木工,只要他们的生活中有上帝,就觉得幸福满足。我虽然不完全赞同他们的神学,但是我们拥有同一位上帝,为什么我们不能如他们那样,以上帝为乐?上帝厚赐万物给我们,并将他的独生子耶稣基督赐给我们,为什么我们还不满足,还不停地索求别的东西?
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需要这样一批人来提醒我们:生活中的美、平安和幸福,不存于任何别的地方,只存在于上帝的同在中。
作者获语言学博士,现任教于芝加哥的西北大学。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