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宁 子
(一)
好像是一个朦胧的梦,总在记忆与憧憬之间徘徊,有那么点熟稔,可是,我真不知道以前是否真的梦见过宁静海。
我喜欢宁静。几年前,在加勒比海畔,曾有过宁静的黄昏。我坐在礁石上,披着一肩淡淡的暮霭,听细细的潮音。海风总是微凉的,我喜欢它拂过脸颊时那么一股强悍的温柔,我喜欢咀嚼海风里那股微咸的苦涩。
世界隔在了海的那边,只有海鸥飞了过来,轻轻扑打翅膀。可是,世界的纷扰仍在,潮汐般地涌来,简直无处逃遁。真的,无论逃到哪里,都逃不出纷扰的思绪——有哪一处安优得下一颗流浪的心呢?
于是,我逃向梦幻,我读海涅的诗:
“暮色朦胧地走近,潮水变得更加汹涌,我坐在海岸边观望,波浪的雪白的舞蹈,一种深沉的乡愁,到处萦绕着我,它无处不在,在风声里,在海的呼啸里,在心中的叹息里。我用轻细的芦管写在沙滩上:阿格纳斯(大海),我爱你。”
哦,我轻轻叹息一声,还是一样的,没有一处海安优得下一颗流浪的心……
突然生出无奈 这世界好像影子,当我们逃离一个令人厌烦的地方时,它却变成了乡愁,追逐在我们身后,且无处不在;在风声里,在海的呼啸里,在心中的叹息里……
到哪里去寻宁静海呢?
(二)
是个宁静的夏夜,我凝视窗外,那里有颗美丽的红月亮。真的,有点淡淡的红晕,与往常不一样的。我想到了“宁静海”的故事。
1969年7月21日10时50分,阿姆斯壮的左脚踩上了月球一块未知的土地,他给那里命名为“宁静海”,并且送给宁静海一块金属横匾,上面有美国总统尼克松的亲笔题辞:
“We come for peace!”
难道地球上就真的找不到一片宁静海吗?
我微仰了头,凝望着那颗美丽的红月亮,心里有淡淡的悲哀。我知道,那里的宁静早已被人类的第一个脚踪踩碎了。
宁静,在征服者的面前,总是第一个破碎……
也许,就在同一个时刻 当阿姆斯壮把“We come for peace!”的梦带到宁静海的时刻,美军的一颗炸弹却炸毁了越南一个母亲宁静的心……也许就发生在一个宁静的村庄,也许那儿有条宁静的小河,也许这位母亲正在那儿浣衣,而她的背上正躺着熟睡的婴儿……
这不是我的杜撰,这也不是一个荒诞的传说,在阿姆斯壮登月寻找宁静海的时代,美国付出了几乎与登月同等的代价轰炸越南,失去宁静的岂止是那片焦土?!
天上地下,究竟有没有一片宁静海呢?
(三)
当我坐在礁石上,咀嚼乡愁的时候,我知道,我有一个家乡,在远方。
如果没有一片宁静海,那么,人类为什么会对它如此魂牵梦萦呢?
(四)
在我寻找宁静海的那个暮秋,我的世界却被搅得天翻地覆:父亲病危,丈夫面临失业,而我在国内的工作也丢掉了……我还有心情去寻宁静海吗?
踏着爱荷华州厚厚的积雪,我走进了教堂。在跨进大厅的那一瞬间,我的泪水喷涌了出来。哦,仿佛阿姆斯壮的左脚踩上月球那块未知的土地一样,我的心轻轻颤懔起来,“一小步,一大步” 我竟然一步踏上了宁静海!
没有深山寒寺袅袅的青烟,也不需用与世隔绝的苦修来了断尘念,在那一秒钟里,我的心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慈爱拥抱,我不得不降服在祂面前。
我悄悄坐了下来,诗班的歌声轻轻环绕我:
“我的心哪,你为何忧闷,为何在我里面烦躁!应当仰望神……”
我的泪汨汨地流,我知道祂就站在门口,轻轻地对我说,单单地安慰我。
我抬起泪眼,仰望祂,像婴儿仰望母亲,我悄不自禁地进入了一种全然安详的境界
我发现了一片宁静海,就在我自己的心里,当我仰望祂的时候,风浪就平息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去看看母亲怀里的婴儿罢,就像那么柔顺,就像那么降服,或许,宁静海就不远了……
作者来自南京,曾任报社记者和编辑,现住美国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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