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兵荒马乱,愿你不再郁郁而终——写给还未信主的亲人

我是多么怕老爸不能和我们在一起,孤单地与我们分离。

文/月光澄水

如果那一年,我知道今后将再也见不到他,我一定不会躲过他苦涩的眼神。如果可以回到那一年,我该去抱抱爷爷,告诉他——就算全世界都丢弃了他,还有耶稣在爱他。

突然多个爷爷

那一年,我11岁。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个爷爷,也从没有听哪一位大人提过他。有一天爸爸说,爷爷要来了;我顾不上问,爷爷从哪里来,只是迫不及待地告诉其他在门口大树下面下象棋的爷爷们:“我的爷爷要来了,以后他和你们一起下棋!”

尽管我怀着热切的盼望,但看到爷爷满脸皱纹的笑脸时,还是吃了一惊。爷爷的笑并不开朗,甚至有点阴郁,我躲在了爸爸的身后。爷爷递过一块鸡蛋糕,我看见他又黑又瘦满是裂口的手更是害怕,我声音小小地说:“不要!”

一旁的妹妹“哇”地大哭起来,奶奶从里屋跑出来,冲着爷爷大吼:“回你屋去,不要你给小孩吃!”我被吓住了,我从没见过奶奶这么凶,我们被奶奶拉着回屋。我回头看见爷爷凝固的笑容,他拿着蛋糕的手仍伸向我们,让这苦苦的笑里渗入了深深的悲凉,或者根本就是绝望。

这就是我对爷爷最初和最后的记忆。爷爷的笑成为我心里的一个遗憾——我该接过蛋糕,说一声“谢谢”,该说一声“爷爷你回来了真好!”

一周之后,我听说爷爷离家出走的消息;不久,听说爷爷被找到,在离家不远的小河里。

从此,再没人提过爷爷,爷爷被禁止提起。

对这世界失望

爷爷是四川人,参加过抗日,因部队溃败解散后到了陈毅的军队,但又不知何故,又转向一支民国军队,任团长。在驻军地与小他16岁的奶奶相识,并育有父辈4人。那时,奶奶是当地最漂亮的姑娘。

解放后,爷爷离开部队,在镇上做些生意,如果历史至此不再有大的变化,那么爷爷一定是这个小康之家里腰杆笔直的老家长,就好像《大染坊》里的陈寿亭。 

50年代肃反运动,曾为国民军团长的爷爷入狱了,发配至青海,从此与家里断了联系,连一封信也没有。我的父亲在80年代,去青海四处查找爷爷下落,终于寻得在一家小工厂中做小工,已到古稀之年的爷爷。几年后,父亲决定将爷爷接回南京与家人团聚,那年我11岁。

或许,奶奶是怨恨别后连封信也没有的爷爷吧。全家人也因爷爷的入狱,生活万般艰苦,爷爷没有一句歉疚的话,也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奶奶心里的气无人可说,因此爷爷回来后,对他自然是百般刁难。爷爷始终没有一句话,他是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奶奶那时也还年轻漂亮,不如了断,让奶奶再重新有个归宿?奶奶的心思,我们尚能猜到几分,可是爷爷的心思始终讳莫如深,无从琢磨。

对我来说,我对爷爷最大的愧疚,是再也没有机会可以告诉爷爷,哪怕全世界都丢弃了他,还有上帝。上帝虽看不见,但他与人同行,给人最深的安慰和帮助,更何况我们是那么欢喜地盼着他回来。

老爸也一定有遗憾,晚年的爷爷未能与儿孙同享膝下之欢,未能怡然安享晚年。在岁月的摧残下,爷爷阴郁的面容,枯瘦弱小的身影,被拒绝时僵硬的笑容,在我幼时的记忆中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可惜那时我太年幼,如果在今天,我定会好好地陪着爷爷说说话,让他不至于对这个世界失望,不至于孤寂郁郁而终。

走过兵荒马乱

知道了爷爷的经历后,自己心里不时翻滚猜测老爸这些年的感受。

爷爷曾因反革命的身份入狱,作为长子的父亲,年少时一定屡陷绝境,屡遭白眼,在各种议论和鄙夷的眼光下忍辱偷生吧。爸爸常提起他的表哥,就是我的大伯。他感激大伯在他11岁时把他带到南京,让他在更广阔的环境中,从一个无畏的顽童长成一个严谨自律的青年。老爸算是厄运中的幸运人。

幸运并非没有恐惧和挫折,厄运也不是没有安慰与希望;幸运和厄运让父亲变得节制和坚忍。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种克服己身的坚忍更具个人英雄主义。因为经历世事无常和挫败中的挣扎,他们这一代人对外界都充满了怀疑,对自我的能力充满了肯定,谁也不信只信自己。

爸说,爷爷这一生最大的失败,是作为一个军人没有立场,放弃了最初的信仰,在利益之间徘徊,所以才会悲苦一生。

可是,我想说,爷爷活在当下的选择没有对错,而成者为王败者寇,借了国家之名强人战争,借了伦常之名强人忠君,这怎么可以称得上信仰呢?

我倒是觉得爷爷最大的遗憾是放弃了家人,放弃了爱他的人,而且是从心底放弃了,因此而陷入深深的绝望。无人知晓,或许也无人尝试着去解开这其中的悲苦锁链。生死相隔,地上与天上的遥望。若没有上帝,即便这地上有着仅存的天伦之乐,也只是短暂的叹息;但若在上帝里,地上所有兵荒马乱的悲苦,就成了回家的终极路标。

最牵挂的老爸

若是说到在信仰上,现在最让我牵挂的人,必是老爸了。我是多么怕老爸不能和我们在一起,无论是在地上或是在天上,孤单地与我们分离。

每次家庭聚餐的时候,大家谈着教会的事,分享着福音中的喜乐。此刻老爸总是坐在一边不说话,张罗着饭桌上的事,似乎要以这样的忙碌冲淡一些尴尬。虽然在一起相聚,但我们的心却在两个国度,每到这时,我的心里都不好受。

或许老爸会说,“我可以行善为乐,为什么一定要我信你们信的呢?”其实特别简单——我不希望你像爷爷晚年时一样孤单,只有你的心和我们在一起才真的不孤单。

在我小的时候,爸爸对我非常严格,从不放过我的小缺点。我习惯了去逃避他的眼光,在他面前也很少说话,因为我怕说错话被训,直到成年,仍是这样。

坦白地说,老爸的严格让我害怕与他亲近,其实我像他,那些最柔软、最敏感的思绪总是放在心底。爸爸年纪越来越大,我也越来越怕见到这样的场景——当我们在天上相聚时,他却在门外孤单地站着,更别说还要承受地狱之火……正如记忆中,爷爷那枯干的手,落寞的眼神,成为我一辈子的遗憾与亏欠。

老爸啊,你常说,没有灵魂没有上帝。确实,我没办法证明上帝的存在,但你也没有办法证明上帝的不存在,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上帝的存在,你也为我曾经那么快地走出抑郁的阴影而高兴,你也承认信仰给了我精神上的慰藉,但真实的信仰远不止于此。是上帝之手,看不见的圣灵带着我走过死荫的幽谷,远比你认为的慰藉和寄托来得真实和可靠,虽然我依然无法把这种真实拿给你看。

看不见的东西其实有很多,比如责任、期待、悲伤……还有,我们将来在天上的家,上帝为信靠他的人预备了地方。我真的不能接受,在我的落脚之处,却没有你的地方,若是这样,这遗憾会比对爷爷的遗憾更重更沉。

我们的负面情绪总会遭到老爸的批评,在他看来,似乎前路必定会豁然开朗,经历过70年的风雨波涛之后,老爸您还这么看吗?遥看您余下的年岁,是否不曾有一丝幽微不定?我不信!

其实爸爸一直在回避思考这个问题。而我,总是逃避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因为我害怕他以家长的权威训责我,也怕他因为我挑战了他的权威而愤怒,说出亵渎上帝的话……

随着老爸年岁加增,我越来越觉得没有回避之处。我是,他也是。

爸爸,在这个世上的日子结束后,您真的不想和我们在天上团聚吗?真的要因为今天的“看不见”就放弃将来和我们在一起的机会吗?

亲爱的爸爸,请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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