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者：晋达（从日本归国的动画人，现居上海）
Q：可否简单聊聊你的工作情况？为何会选择做动画呢？
A：我的工作是制作动画TV连续剧和动画电影，内容基本以日式动画为主，曾经在东映动画大泉工作室就职，负责过《海贼王剧场版：红发歌姬》《光之美少女TV版》《光之美少女剧场版》《剧场版鬼太郎》等作品，目前在上海一家工作室制作一些比较小众的作品，希望接触人脉并发掘更多可能性。
进入动画行业，一方面确实是我自己的选择，另一方面也实在是神的呼召。我自小喜爱动画，即便是学习最繁忙的时期我也没有放弃观赏，看过的作品数加起来已经有一千部上下。我在北卡罗莱那的大学读的是可持续材料研究，原本打算考法学院研究生，但努力后神却没有让我走通这条路，反倒是让我逐渐看到去日本的可能性。后来因为疫情和就业困难的缘故几度想要放弃，却还是一次次被神呼召，最终我决定顺服神的带领进入动画行业。
Q：很多家长会担心孩子看动画影响学习，你怎么看？
A：日本的家长们对动画作品也是有担心的，但他们更多担心的是孩子看过后对他们的价值观会产生何种影响。因此，日本的电视台和“映画伦理管理委员会”等组织会专门对影像作品进行审核，以确保作品不会越过常识的伦理范围。倘若家长仍有担心，则会自行先看过后再告诉孩子是否应当观看。
在此基础上，剧本家和导演们必须小心翼翼、绞尽脑汁，创作出三观正常、题材新颖、逻辑通顺、发人深省、精彩绝伦的作品（并且题材绝对不可以重样）。对于观众来说，仅仅是观看本身都可以形成对思维的锻炼，以及对审美的提升。
而不同的是，华人家长则更多在乎是否“影响学习”、是否占用孩子们的时间。当然，每个社会的评价体系不同，而每个家庭都有他们基于自身环境的合理选择，这样的最终选择权自然是在他们而非我们手中。但家长们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担心，最终还是担心孩子有没有一个好的未来。而几乎所有的心理学和人类学研究都会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人类不可以没有娱乐活动。未来不仅仅靠孩子的课业成绩，也在乎他们有没有健全的人格，最重要的是孩子是否在神的手中。所以，适度观看动画，个人认为是不会影响学习的。
Q：很多人也会担心看动画影响属灵生命，因为动画作品通常是架空世界观，和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有很大的不同，你怎么看？
A：不仅仅是动画作品，任何架空世界观的作品为了追求真实和完美，通常会给观众塑造尽可能多的沉浸感。你会感受到作者在邀请你进入他的世界——不知不觉，你会成为故事里的一份子。而福音也不仅仅在于一个人/一位救主，同样也在于接受一个新的世界观。有时，当你极其深入地沉浸在你观看的虚拟世界观时，它会和福音的世界观“打架”，这是一个事实。
基督徒如果不会很好地处理，大概都会在这样的挣扎中偏向两种极端：要么完全摒弃虚拟世界，拥抱基督；要么完全拥抱虚拟世界，把基督渐渐淡忘。
实不相瞒，我在信主初期也偏向前者。为了能让我所观看的动画的虚拟世界观和自己所认信的福音世界观调和，我不断地用圣经真理去强行解释，甚至在脑海中改编虚拟世界观。这是出于一种“既想守住福音，又想守住兴趣爱好”的试图两全的办法。然而当自己成为创作者以后，我开始觉得这样的做法对于自己是一种桎梏而非解脱。有太多次机会我可以构思出巧妙的世界观，却因为“不符合圣经”最终放弃，这是十分可惜的。同样是写奇幻架空故事，为何托尔金和C.S.路易斯在这点上可以与自己和解？
因此，个人认为对待虚拟作品的态度应当如食物一样，“不要为良心的缘故问什么话”（参《哥林多前书》10:25），观赏一部作品也是享受创作的过程，应当大胆地去享受并且回味它。然而就任何人而言，在一部虚拟作品中陷入太深都不是好事，作为基督徒，对于虚拟作品应当用圣经真理解释，但不过多解释，更不要去“改编”。然后多看一看神所创造的这个世界，试着重新用圣经真理，去应对自己周围的生活。
Q：哪些动画对你影响很深？你最喜欢的动画作品或人物是什么？有没有好玩好看的动画作品推荐？
A：近藤喜文导演、吉卜力工作室的《侧耳倾听》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动画。这部作品无论配乐、叙事节奏、美术风格的契合度都是绝佳的。它在我初中最寂寥的时光给了我最大的安慰，影响了我的恋爱观、学习观。
除此之外，《凉宫春日的忧郁》《反叛的鲁路修》《高达00》《PSYCHO-PASS》《核爆默示录》等都是非常优秀的作品。实际可以推荐的远比上述的多的多，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发掘。
Q：动画给人的观感普遍比较轻松愉快。你目前是否享受工作的状态？会有玩乐的成分么？
A：有相当一部分的动画作品并不是轻松愉快的，相反是题材沉重、发人深省的。然而正是有这样的作品存在，才使得它在精神层面上给人带来益处。同理，一份既让人感到耕耘的艰辛，又能实实在在体会到收获的喜悦和未来的盼望的工作才是有益处的。我认为我的工作就是如此。
由于我本身是带着异象和目标进入这个行业的，所以比较能够坚持和忍耐，目前总体来讲比较享受自己的工作状态。但就动画制作这份工作本身来讲，由于目前主流的制作已经比较偏工业化，所以它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一个可以凭借自己能力存活下去的动画人，所需求的知识门槛和容错率并不低，并且需要夜以继日的训练。同时为了符合时代潮流，动画人又必须要有终生学习的精神，最终才能熟练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创作出优秀的作品。
至于玩乐成分有多少呢，深究下来，我感觉玩乐的成分只占了10%不到。
Q：当前国内全民内卷、躺平。在这个大环境下，你觉得动画行业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A：首先必须说明的是，动画行业中真正创作的人并没有那么多。日式动画大部分都是剧本家和导演创作，原画师并不负责太多的创作内容，而原画师以下的员工创作的空间就更小了。
正如提问中所说，这是一个全民内卷、躺平的大环境。漫画行业我不太熟悉，但动画行业因为已经是非常工业化的模式，实际参与进这个行业的人数，在全世界范围内粗略估计已经有百万人以上，这样的情况下内卷是无法避免的。首当其冲的挑战是长久以来的低工资问题，这个问题在全球经济和金融的恶化、尤其是日元贬值的情况下变得逐渐难以解决。动画行业一方面需要更多的资金支持，另一方面也亟需完善工业化流程中的分配机制，这需要更多具有道德底线的人参与进来，把持住行业的规则，并积极推进改革。
另一方面，对于“金字塔”顶端的创作者而言，一个全民内卷躺平的环境下，大家的神经都比较紧绷，对剧本的容错度相较以往会更低。这需要创作者更加时刻关注世界和周遭环境的发展，而不是闷头创作。
Q：你平时是如何平衡娱乐、工作和信仰的？
A：不管如何去平衡，工作的时间都会占一天的一半甚至更多，且不能妥协，否则轻者失去晋升机会，重者则失去工作，危及到自己和家庭的生存问题，这是如今包括我在内大部分人的状况。
对于我来讲，首先就是或贫或富，须记得工作不是人生的全部。每当我在工作中劳累受苦时，我都会把自己和在埃及为奴的以色列人联系在一起，在工作时祈求神的带领让我脱离这样的苦难，很奇妙的是神往往都会为我“开一扇窗”让我暂时可以忍耐，且在合适的时机带领我脱离苦难的环境。
至于娱乐和信仰，这些都是我生命的组成部分，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去践行它们。然而，为了能够从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下走出来，个人在闲暇时独处和放空的时间也是重要的，它的重要性并不应该被排在娱乐和信仰之后。
（本文首发《海外校园》16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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