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将近十年未见的加勒比海，好像是一个遥远的梦，梦中我们曾经与父母三代同游，但随后，父母匆匆归去，时光匆匆流走，孩子匆匆长大。到如今，海水依旧蓝如绿，灯塔依旧坚如柱，沙滩依旧白如星。十年前模糊的梦境又赫然眼前，到了知天命年龄的我不再脚步匆匆，坐在棕榈树下慢慢读海，好像读一本儿时钟爱的童话故事：听潮起潮落，看人来人往，任凭海风轻轻地吹，孩子傻傻地建沙堡，爱侣静静地相拥浅海中，今年高中毕业的儿子默默地走向一本打开的“探险书”。
十年前，稚气未脱的他也曾傻傻地建沙堡，一次次从海中舀水，在沙滩上建立梦想的堡垒；到如今，如松挺拔的他依旧有梦想、有坚持、有勇气，率先带领全家下海潜水，在沉船里, 在珊瑚边，寻寻觅觅，呼唤我们结伴读一本探险的书，但结局总是出人意外。
平静如镜的海水下，竟然展开五花八门的鱼形“风筝”比赛，在幽暗深邃的深蓝天幕里，黄色条纹的虎皮鱼，神秘荧光的彩虹鱼，成群结队的小银鱼，在我们眼前悠哉悠哉，游来游去，让我屏气凝神，恨不得变成一条鱼，在大海宽广的怀抱里一起享受自在逍遥。
有一条银白和橘黄相间的大鱼一晃而过，让我惊艳，刚想欢呼，就呛了一口海水，咸咸的，好像吞下一个咸鸭蛋，苦涩的滋味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于是，我浮出海面换气喘息，听到我家的探险先锋激动地惊叹：“我看见了一条魔鬼鱼Stingray”，但它好像蝙蝠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飞向未知的大海深处，我们再也无人看见它，成为一个无法复制的传奇。
游来游去，读完海底世界的探险书，我又回到儿时的童话故事里，人生好像又回到起点，安静坐在沙滩边的棕榈树下，看蓝如绿的海水印在天上，为秀发如云的棕榈树展开一个宽广的舞台，眯着眼睛梦想我与它一起随风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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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新潮的21岁女儿喜爱沙滩日光浴，刚开始我不理解：皮肤晒黑有什么好处？躺在沙滩上不是浪费时间吗？在陌生人面前袒露泳装, 难道不害羞吗？等我放下执念，向什么人做什么人，和她一起并排躺在沙滩上，闭上眼睛，任凭温暖的阳光包围，心灵深处冰封的记忆开始融化，好像回到母亲温暖如海水的子宫里，重新生筋长肉，海风吹入新生的气息，让我重生成为“海的女儿”，读海的眼光不再一样。
在游轮上，清晨看日出, 不仅看到冉冉升起、霞光四射的朝阳，而且偷拍心被吸引、举起相机的先生，也看到海湾里的海水蓝白相间、光影斑驳。读海变成读画，细细描摹一幅西方印象派朦胧的油画，慢慢玩味一尊中国古典韵味十足的青花瓷，耳边轻轻响起圣经《诗篇》千古传唱：“诸天述说神的荣耀；穹苍传扬他的手段。”
在海浪环绕的游轮晚餐厅里，全家四人围坐两个小时，慢慢品尝美食、笑谈往事、自嘲嘲人，都令身心饱足；随后，全家漫步甲板，更让我开阔眼界，看到从万国而来的观海人：有人追逐落日，有人安静观望，有人熟视无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家饭菜也会养出不同的人。拍完全家福后, 就分成两队，父女俩热衷拍照，到处取景，母子俩倚阑而立，静默不语，深度凝视：敬夕阳，敬大海，敬看不见的造物主。静看海天交汇处的一大片橘黄，渐渐浓缩为一抹鲜红，我忍不住抓紧时机问儿子：“那条长长的红云，像不像十字架上流出的宝血，洁净天地万物，也洁净我们的心灵？”
夕阳西下中，儿子惊奇我出乎意外的想象图画，而我惊奇“海上生明月”的古朴意境，泼墨如潮的水墨画卷上，秦时的明月，竟然照亮今日的加勒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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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轮明月，为四天的读海日子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又在我心里留下一串串挥之不去的问号，好像一阵阵熠熠银辉的涟漪：如此古今同咏、万物同唱的天地海画卷，怎能不出自一位超越时空、伟大奇妙的艺术家之手呢？潮涨有时，潮落有时，我应该陪伴年轻人勇敢进入探险奇书，还是娓娓道来古老的圣经故事，向下一代诉说读海的传奇？游轮上有一个船长掌管航行的方向，掌管人生的船长如何指引我到达目的地，并常常希奇日出日落、惊叹潮起潮落、不惧“月有阴晴圆缺”呢？
为了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我愿用一生读海，在大海里接受暖心的洗涤，在人海中品尝暖心的陪伴，在创造天地海的造物主的世界挖掘沧海一粟的故事，或许沉入中外历史的海洋里，探寻永古隐藏不言的奥秘，聆听苍天超越自然的启示。
在读海的联想翩翩中，安徒生童话中的美人鱼浮现我的心海，因为她为了所爱的王子，甘心以美妙的歌声换成善舞的双腿，每日为爱忍受如刀刺骨的痛苦，多年后却不得不面对离情别恋的王子，在他的婚礼游轮上献上最后的舞蹈。在第一缕霞光绽放之前，她决绝地把巫婆的毒刀扔进海中，自己也跳入海中，身体化成泡沫，灵魂飞到天上，成全了他人，也造就了自己，永远成为“海的女儿”，化成流传千古的绝唱。
愿我也成为“海的女儿”, 不断传唱为爱牺牲的咏叹调，书写代代相传的童话，相信灵魂不朽的传奇。
（本文首发《海外校园》16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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