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问深情,无问西东”的“深情”从何而来?——评《无问西东》

 

 

文/齐宏伟

 

 

近期,电影《无问西东》热映,票房已破3亿。这部电影,众说纷纭,其实,在1862年,法国文豪雨果在《悲惨世界》中,就写下了一段理解《无问西东》的关键语——“上帝永远存在于人的心里,这是真正的良心,它不为虚假的良心所左右,它禁止火星熄灭,它命令光要记住太阳,当心灵遇到虚假的绝对时,它指示心灵要认识真正的绝对。人性必胜,人心不灭!这一光辉的现象,可能是我们内心最壮丽的奇迹。”

甚至连构思,《无问西东》和《悲惨世界》也是惊人一致。《悲惨世界》中,米里哀大主教把“真心、正义、无畏、同情”的“真实”传递给了冉阿让,冉阿让又传递给了马吕斯和珂赛特,马吕斯和珂赛特下定决心再举起“人性必胜、人心不灭”的火炬,“只问真情,无问西东”,继续点燃和传下去!

 

 

听从内心,无问西东

 

《无问西东》于2012年就拍好,直到2018年才上映。1923年,清华学子吴岭澜,文科成绩满分,而物理却挂科。当时的清华大学教务长,后任清华大学校长的梅贻琦问吴岭澜学理科(实科)的原因,吴岭澜说:“因为成绩最好的学生都学理科。”他没有听从内心,随波逐流地做着“看起来正确的事”,所以,他无法面对真实的自己。他认为只要忙碌和踏实就够了。梅贻琦一针见血地指出踏实不是真实。吴岭澜问梅贻琦:“什么是真实?”梅贻琦说:“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有一种从心灵深处满溢出来的不懊悔也不羞耻的平和与喜悦,这就是真实。”

后来,吴岭澜在清华园听到了泰戈尔的演讲。1924年4月29日下午,泰戈尔与徐志摩等赶赴清华。5月1日晚,泰戈尔在大礼堂为清华师生做了演讲,徐志摩担任翻译。这位印度大诗人泰戈尔大声疾呼:With all my heart I take this occasion to entreat you not to be turned away by the call of vulgar strength, of stupendous size, by the spirit of storage, by the multiplication of millions, without meaning and without end(我竭我的至诚恳求你们不要错走路,不要惶惑,千万不要理会那恶俗的力量的引诱,诞妄的巨体的叫唤,拥积的时尚与无意识,无目的的营利的诱惑)。

“不要错走路,不要惶惑”——正是这段话让吴岭澜茅塞顿开,毅然遵从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选了文科。

1938年,已是清华大学文科教授的吴岭澜给沈光耀上课。抗战爆发后,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南开大学西迁昆明,组成西南联大。吴岭澜在日军炮火中启发自己的学生沈光耀,遵从自己的内心真实,做出正确抉择。沈光耀出生于广东一官宦世家,家中早已“三代五将”,他则是家中独苗。眼见山河破碎,他想去参军,却被听闻消息的母亲赶来制止。但沈光耀最终还是选择了听从自己的内心真实,报名参加飞虎队,后来更是以受创飞机撞击日军军舰,壮烈牺牲。美国飞虎队队长的话,始终响彻在他耳边:“在这个时代,不需要完美的人,需要的是从心里给出真心、正义、无畏、同情的人!”

1962年,被沈光耀空投食品救活长大的孤儿陈鹏,成为组织垂青的清华大学优秀毕业生。他爱上了护士王敏佳。不过,同是高中同学的李想医生也爱上了王敏佳。关键时刻,李想为了完成支边理想,没有挺身而出承认自己和王敏佳合写了匿名信。结果,王敏佳被当成了特务和勾引老师的女流氓,差点被群众活活打死。陈鹏要埋她的时候,她活了过来。但脸被永久毁容。李想却以为王敏佳死了,在她坟头痛哭。陈鹏对他大喝:“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以后对活着的人好点!”

牢牢记住这话的李想,在支边的时候,牺牲自己救下了一对夫妇。这对夫妇后来回到北京,培养了一个清华大学毕业的儿子张果果。张果果所在公司想通过资助来北京生孩子的四胞胎家庭以推销奶粉。然而,奶粉营销策划方案没中标,四胞胎家庭也就无人问津。张果果担心四胞胎家庭“赖上”自己,本也想甩手不管。但后来,他选择听从内心真实感受,拒绝了这个世界尔虞我诈的诱惑,毅然决定个人资助这个家庭到底,后来也收获了一份真心感激。

于是,他渴望也能把这份真实传递给四胞胎。“如果提前了解了你所要面对的人生,你是否还会有勇气前来?”他真诚地对四胞胎这样告白。影片结尾,他总结道:“记起你的珍贵,坚持你的珍贵,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内心,无问西东。”

 

只要耕耘,总有收获

 

总之,这部电影讲的是:不忘初心,唤醒良知,因为良知就是最大的真实;然后,不计代价,不问后果,不顾一切地去付出、分享、施与和传递。总有一天,这份真实和善意会在世界某个角落和人心某个角落,传来遥远的回响。所以,这不是“只问耕耘,不问收获”,而是“只要耕耘,总有收获”!

圣经中说,“流泪撒种的,必欢呼收割。那带种流泪出去的,必要欢欢乐乐地带禾捆回来。”(《诗篇》126:5-6)耶稣基督也说过撒种的比喻,他提到撒种的时候有撒在路旁的,飞鸟来吃尽了;有落在土浅石头地上的,太阳一晒,苗就枯干了;有落在荆棘里的,就被荆棘挤住了。但不管怎样,总还是要去撒,因为毕竟还是会有种子落在好土里,就发生长大,结实三十倍,六十倍,甚至一百倍。(参《马太福音》13:18-23)使徒保罗也说:“施比受更为有福。”(参《使徒行传》20:35)德兰修女也说:“怀大爱心,做小善事。”

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相似。圣经鼓励人行善不可丧志的根基,不是“人之初,性本善”,也不是“不忘初心”,而是建立在耶稣基督道成肉身来到悲苦人间,流血牺牲,救赎全然败坏和幽暗的人性,更从死里复活,给人类带来了战胜罪孽和死亡的勇气与盼望这一神圣根基之上。

其实,从雨果到李芳芳,他们都不怎么承认这样的神圣根基。他们力图唤醒人的道德良知,鼓励人凭内心真实感觉去积极行善,“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然而,问题在于,当经过了20世纪这么多人性幻灭事件,经过了奥斯维辛集中营,人们早就不会轻易被说服和打动了。说到底,《无问西东》没能从根本上说服我们,只是忙着端上来四大碗鸡汤。这正是这部电影引起如此大争议的根源之所在。

 

 

爱的源头,从何而来?

 

对于一个基督徒来说,分科和择业首先考虑的是上帝的呼召。吴岭澜没有这样的观念,才纠结于到底选文科还是理科。最后,他依从内心的真实感受选了文科。但问题在于:为何把对人生意义的求索和对生命本身的反省,归结为文科生的内心真实?难道理科生就不该有这些思索了吗?

对于沈光耀来说,他的内心真实又是什么呢?为何说参军才是他的内心真实,而享受生活、绽放青春、报答亲恩就不是他的内心真实?其实,天命和使命对人的要求,常常要人违背自己,而不是顺从自己。深明此意的耶稣基督才说:“若有人要跟从我,就当舍己,天天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参《路加福音》9:23)

对于陈鹏、李想和王敏佳的“三角关系”来说,其实也是虚的。从一开始,李想似乎从来就没严肃、认真地想要和王敏佳在一起,他心心念念的是实现政治抱负,去支边,为此不惜写下血书。后来,他纯粹是因良心内疚救下张果果父母,死前还念叨陈鹏告诉他的“逝者已矣,生者于斯”的话。而陈鹏也因误会李想和王敏佳的关系,才报名参加核试验。后来,他救下了王敏佳,发表了愿以爱为王敏佳托底的感言,但还是在王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了她。茫茫人海,阴差阳错,几年后二人似乎也就一别永绝。真实渺茫,真情何在?

最拖沓冗长的是张果果的故事。他到底如何找到内心真实,从而甘心乐意开始资助四胞胎一家的?是不是因为他恰好听到了李想的故事?导演当然是刻意成全,想借着这事带来张果果的内心升华。但我们越看越觉得太过矫情和虚假。

人既然见到了那么多尔虞我诈、阴险黑暗,人心的升华就更需要有力度和深度的精神资源才行。单靠一个“无问西东”的口号,是无法唤醒人心的迷惘和沉沦的!这也正是歌德的《浮士德》和雨果的《悲惨世界》,对于一个经历过历史动荡的人,总觉得像在道德说教的根本原因之所在。浮士德和冉阿让奋斗了那么多,最后的结局越看越像是失败,而不是成功。

“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内心,无问西东。”说得真好!但这颗“内心”必须得真正经历过那份十架上的神圣挚爱才行,否则你爱的源头和动力又从何而来?既然世界这么荒寒,人性这么黑暗,自我这么软弱,爱又如何可能?

老约翰说:“不是我们爱上帝,乃是上帝爱我们,差他的儿子为我们的罪作了挽回祭,这就是爱了。”(《约翰一书》4:10)有一次,我在祷告会上听到一位弟兄读起这话,突被大光照彻内心,那一刻,泪流满面,为着无爱的我和主那一份真正“无问西东”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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