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恩 选
（舒缓的的音乐中，旁白声起）：
在二十一世纪初，我们的身边生活着一大群这样的人－－他们拥有了世界所能给予的一切：成功的事业，稳定的收入，完美的家庭，健康的身体。人生的目标，似乎一个又一个地达到了。可是他们并不满足。他们的内心，似乎有一个大大的，所有的成功都无法填补的空洞。在这里，我们就把这类人叫作“空心人”吧。现在让我们暂时打破隐私的概念，来窥探一下一个空心人的生活。
第一幕（空心人家里）
（晚饭后。空心人的妻子正坐在沙发上高跷双腿看电视。空心人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杯咖啡。他的面前摆着一份报纸，可是他并没有在看。他的目光迟钝茫然地散落在远方。）
空心人妻（对丈夫招手）：快来呀，电视剧马上就要开始了。（空心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空心人妻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微笑，模仿着电视里的对白）：“见过你的微笑，世界上所有的微笑都如同白开水。”（转身对空心人）你瞧瞧，你瞧瞧，人家男主角是怎么个甜言蜜语法的。你怎么从来都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呢？(空心人置若罔闻)。
空心人妻（继续看电视，渐渐地，表情变得伤感悲哀起来。后来干脆拿出纸巾擦起了眼泪）：我知道她不会跟他走的，这样的结局我早就预料到了。是不是？上一集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的。（空心人依然置若罔闻。空心人妻终于意识到了丈夫的异样）。
空心人妻：你怎么啦？那样子就跟失恋似的？哪里不舒服？啊？你说话呀？
空心人（被缠得不耐烦，终于开口）：没事，我就是心里烦。
空心人妻：烦，烦，烦，整天就听你说这句话。房子，车子，妻子，票子，孩子，哪样不是称心如意的？你还想要什么呀？除了天上月亮你拿不到，地上有的东西你哪样没有？你倒说给我听听呀？啊？知足吧，你。
空心人：你们女人知道个啥？怀里揣着票子，手里抱着孩子，就满足了。男人的心思，你哪里懂？
空心人妻：哦，这回嫌我无知了，追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呀？那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天真呀，活泼呀，一汪透明的水呀。”是不是你说的？你要嫌弃我，你完全可以另起炉灶，找别人去呀！（背过身去抹眼泪）。
空心人（见状过来安慰）：好啦，好啦，别闹了。我哪是说你哪？我敢说你吗？我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就是烦，空空荡荡的，像缺了一块东西，总也找不着感觉。
空心人妻：哦，你是身体不舒服呀。怎么不早说呀，让我干着急。明天跟方医生约个时间，检查检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灯光暗转）
第二幕（家庭医生诊所）
（舞台左侧立着一块“方飞家庭医务中心”的牌子。方医生正在给病人打感冒预防针。方医生戴高度近视眼镜，脖子上挂一个硕大无比的听诊器，神情忙碌而不耐烦。诊所门外有几个病人在候诊，空心人便是其中一员。）
病人甲（看表）：这个医生名字取得也神了，方（放）飞，方（放）飞，看起病人来果真飞快。我都替他掐过表了，看一个病人平均只花两分十六秒。
病人乙：就这个速度还等了一屋的人呢。我都等了一个小时了。
空心人：这算什么？我八点半就来了。
方医生（拿起桌上一份病历）：下一个，空心人！（自言自语地）：这个名字有点意思，与众不同，与众不同。（空心人进屋坐下）。空先生，你哪儿不舒服？
空心人：我近来总是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
方医生（打断空心人，从口袋里掏出处方笺来，撕下一张，塞到空心人手里）：去验个血吧，看看肝里有没有毛病。
空心人：我上个月刚刚验过，一切正常。可是我晚上睡不好觉……
方医生（打断空心人，又撕下一张处方笺来，塞到空心人手里）：给你开点镇静利眠的药，吃点就好。
空心人：我心里总是感到空洞洞的……
方医生（打断空心人，拿下听诊器塞到空心人胸口）：心跳很正常，也没有杂音啊。
空心人：可是我的心像缺了一块似的……
方医生（打断空心人，又撕下一张处方笺，塞到空心人手里）：去做个心电图吧，看心率是不是正常。
空心人：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心脏没病，可是我心里有病。
方医生：你在跟我玩绕口令哪？没见过你这样的病人。（撕下一把处方笺来，塞到空心人手里）：这是维生素A，B，C，D，E，这是钙片，这是鱼肝油，这是安定剂，总有一样管用的。去吧，去吧（急急要打发空心人）。
空心人（边走边回头）：方医生，我说的是真话，我心里有病。
方医生（被空心人缠不过，又撕下一张方笺，塞到空心人手里）：好吧，好吧，我把你转到心理医生那里，我治不了你，他总能治你吧？
（空心人捧着一大把处方，从屋里出来）。
病人甲（对空心人）：哎，你怎么这么半天才出来呀？他看你倒是满仔细的嘛。
空心人：仔细？天晓得，他就差点把药厂卖给我了。
病人乙：现在的医生啊，都用不着你开口，就知道开什么药了。
（三人摇着头一起走下舞台）。
第三幕（心理医生诊所）
（舞台左侧立着“胡侃心理诊所”的字牌。胡医生哈欠连篇地看着手表。诊所门外有数位候诊病人，空心人也在其中。病人等得百无聊赖，就开始彼此聊天。）
病人甲（问病人乙）：你看的是什么病啊？
病人乙（生气地）：你这话问的，来这里的，还能看什么病，当然是心病了。
病人甲（对空心人）：看他那样子，就像是个有心病的。
病人乙：你没心病，你到这儿来干嘛？
病人甲（对空心人）：这年头，满世界都是有心病的。得，得，得，咱不惹他。
空心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就是，就是。
胡医生（拿起桌上一份病历，朝室外喊）：空心人先生，请进！（空心人进屋坐下）。
胡医生（晃着二郎腿）：说吧，不要不好意思，有什么难处？
空心人（挠头抓腮，不知如何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大难处。我嘛，就是，就是，就是那个，有点无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来……
胡医生（打断空心人）：哎，人人开口都是这句话。
空心人：我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缺了一块东西……
胡医生：我知道，我知道，这就是现代人的通病，压力太大了。你工作很辛苦吧？老板是不是很苛刻？
空心人：工作嘛，还算好。老板就是我本人。我对自己一向还是不错的。
胡医生：那婚姻生活怎么样呢？老婆很厉害吧？
空心人：老婆嘛，凶是凶一点，倒还没有构成明显的虐待行为。
胡医生：那别的呢，想想，好好想一想，青年期，少年期，童年，对，想一想童年，有没有被人虐待过？（空心人一脸茫然。胡医生进一步启发）：比方说，父亲啦，母亲啦，老师啦，有没有打过你？
空心人（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想起来啦，想起来啦，有一回，我一口气偷吃了家里半瓶花生酱，被我妈打过一巴掌。
胡医生（得意地）：我就知道一定发生过这种事情。你知道你妈妈代表什么吗？她代表异性！你知道巴掌代表什么吗？它代表暴力！心理学大师弗洛依德说过：人类所有的心理行为都可以追溯到童年时期的异性接触。你妈妈的那一巴掌几十年以后还在对你起着极大的影响！
空心人：有这么严重吗？（突然拍着大腿，后悔莫及地）坏了，坏了，我昨天还打了我女儿一巴掌。
胡医生：其实也不用害怕，你的这种病是典型的临床忧郁症，医学上有很多良方。（拿出处方笺来，撕下一张）：先吃点抗忧郁药。这种药，刚开始吃时会有一点副作用，比如浑身颤抖啦，怕冷啦。如果忧郁症没有消失，你就加大剂量。再不行，我们还有电击疗法，就是用电棍击打身体……
空心人(越听越害怕，捂着耳朵逃出了诊所。对候诊的病人说)：别看了，别看了，这种医生，好好的也让他看出病来。
（众人惊慌地散下，灯光暗转）
第四幕（教会办公室）
（舞台左侧立着一块纸牌，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红心，红心内书写着：“爱心诊所，专治心病”。舞台中央坐着一位和蔼可亲，胸佩十架的牧师。牧师正在翻看一本圣经。）
空心人（从右侧走上舞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老婆不理解，医生不相信，我这个病怕是没得治了。（路过纸牌，停步，细看，冷笑）：好大的口气，“专治心病”。还不都是些江湖骗子。（正欲下场，又改变主意）：我就偏要看看他怎么个治我的心病。
空心人（走到牧师跟前）：喂，这位专治心病的医生，请问您是哪里得的学位？
牧师（谦虚地笑笑）：我的学位不是在地上得的，乃是天上赐的。
空心人：没听说有这样的学位。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牧师：我正在学习如何补心。
空心人：哦，这么说，你是心脏科专家。你既然专攻心脏科，那么，你能看得出我病在哪里?？
牧师：请你坐下，让我试试看。（仔细地从头到脚地打量空心人）：你什么都有，却又无精打采，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你心里空荡荡的，像缺了一块东西，又不知道缺的是什么。
空心人：（对观众）看了这么多医生，还就是他知道我的病情。（对牧师）：你是怎么知道的？
牧师（微笑）：这不是你一个人的病，这是我们这个世界的通病。我们这世界是个空心的世界。
空心人（警觉地）：危言耸听！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牧师：因为你缺乏一个人生目标。
空心人（被触着了痛处，恼羞成怒地）：胡说，我人生有的是目标。当年我提着两个箱子到北美来，就是怀着一个坚定的目标，要在这里打出一片天下来。
牧师：后来呢？
空心人：后来我就果真得了两个硕士学位，一个博士学位。
牧师：后来呢？
空心人：后来我就成了家立了业，果真打下了一片天下。
牧师：然后呢？
空心人：后来我生意越做越红火，房子越买越高级，三年里就搬了两次家。
牧师：再后来，你还有什么目标呢？
空心人（语塞）：再后来，再后来嘛……
牧师：再后来人生就走到尽头了，对不对？其实，你有这么多生活小目标，却没有一个人生大目标。
空心人：大目标？什么大目标？
牧师：永生，通往永生天堂的大目标。在上帝永生的计划里，人类庸庸碌碌的小目标，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沙漠里的一粒尘，多么微不足道。你若没有人生的大目标，你在地上积攒得越多，你心里就越虚空。
空心人（沉思）：嗯，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那你说说，我这个病该怎么治呢？
牧师：我这里有一张补心药方。其实也不是我发明的，都是从这本圣经来的。你不妨试一试。只要你肯试，你的心就能补好。
空心人（接过药方，朗读起来）：把耶稣接进家门，早起祷告，晚来读经。以平安洗脸，用喜乐擦身。每日原谅一个得罪你的人，打两通爱心电话，唱三首赞美诗，想四件高兴的事。此处方可以无限制延长。（对牧师鞠躬）谢谢你，我一定会服用你的药。你等等，我去把我那些空心朋友都找来，也让你补一补心。（空心人下）
牧师（微笑挥手告别）：愿神祝福你！
（音乐声中，旁白起）：
亲爱的朋友，你们知道这位空心人是谁吗？他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他可能是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如果你也是一位空心人的话，欢迎你来我们的补心诊所，让耶稣基督的大爱满满地填补着你的心，使你不再空虚，也不再茫然。使你的人生有一个大目标。使你的内心，也有大爱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温暖你周围的人。
（在旁白声中，空心人领着全体演员走上舞台，一起高唱“假若没有你，我心里是一片空”。歌声中帷幕缓缓落下）
作者为浙江人，英国文学硕士，现定居加拿大多伦多，任听力康复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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