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三十七年——一次特别的祷告

 

当我的老父亲在美国时,知道儿子因他身居美国而遇难受害,婚姻受阻,他便毫不犹疑地丢下天天面对的丰足的食品,放下他赖以谋生的厨具,明知回国要挨饿受苦,也甘心乐意。

 

 

 

文/高路克

 

 

 

(一)

 

慈爱的天父,今天是很特别的日子,是21世纪的第一个父亲节,我和妻子、儿子、女儿,还有媳妇和孙女,怀着无限感激的心情来到你面前,向你献上感恩和赞美。

慈爱的天父,我们衷心感谢你,我今天能站在你面前说话,是因为你大能的双手,使医生成功地为我做了切除全部大肠的手术,让我再一次走出了死亡的幽谷。

藉此机会,我也要在你面前,特别地感谢你赐给我如此好的妻子。早在四十五年前,是你使我和妻子成了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同班同学,有机会相识、相知、相爱。

我出身在一个有海外关系、几代人都是华侨工人的家庭,而她却有一个1938年便参加了中共的高干父亲。若两人要结合成为夫妻,在当时人性扭曲的阶级斗争时代,无疑是十足的天方夜谭,但天父你却成全它为真实的事。

祸患见真情。四十一年前,在一个零下40℃的寒夜,我患了突发性肠梗塞,又被误诊。送上手术台时,肠子已坏了一尺有余。这是我第一次走入又走出死亡的幽谷。在那个靠配给食物、谁也吃不饱的荒年的北大荒,我举目无亲住在医院。那时,我和她只是同班同学的关系,但她毅然不顾一切,挑起了只有当母亲或做妻子,才可能担当的责任,自始至终在病床前守候护理,为我而舍已。她宁可自己挨饿,把节省下来的饭菜补足我康复之需。为了让我吃上市场买不到的鸡蛋,她冰天雪地奔驰到穷乡村的农户家中求助……天上的父呀!正是你赐给她爱的力量,才使我病后能重新站起来,并完成了学业。

慈爱的天父,当我们将离校,走上工作岗位的前夕,突然而来的政治迫害却降临在我头上。因我有一位华侨父亲,我差点儿被强加上“里通国外”、“反党”等莫须有罪名。天上的父呀,是你给了我们人对公义的盼望,是你的爱,支持我们走过生活困苦、工作繁重、分隔异地、牵肠挂肚的岁月。

慈爱的天父,我和她结婚时,没有婚纱,却有一张以脱离父女关系为代价的粗纸(结婚证),没有婚礼和婚宴,却有知足的团圆饭。

当我们夫妻从北国回到南疆广州,作为媳妇的她,见我的父亲,满脸热泪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老爸爸,这几年让你老人家受苦了!”而我的父亲也是老泪纵横,却含笑回应:“能回到家里来就好。”我们眼前见到的老父亲,已不是1959年回国时,那肥胖而健壮的厨子,只剩了骨瘦如柴的身躯。是呀,当他在美国知道儿子因他身居美国而遇难受害,婚姻受阻,他便毫不犹疑地丢下天天面对的丰足的食品,放下他赖以谋生的厨具,明知回国要挨饿受苦,也甘心乐意。他从十四岁漂洋过海做苦工,三十七年来离妻别子生涯,一生何求?“能回家就好”,这是他一生的盼望。尽管他不知道他的舍己、回国四年挨饿的代价,并未能使儿子幸免遭难,但他见到了从未见过面的媳妇,终于和儿子成婚回到家中,这是最大的喜乐和满足。他知道这位媳妇在过门之前的八年里,已为儿子的健康和政治上的大难付出了种种牺牲,代价无法计算。

 

 

(二)

 

主啊!在今天这个特别的父亲节,我作为儿子,我在你面前也要感谢已离世的父亲。我们全家都要永远纪念他一生一世为妻儿受辱受苦,为后代劳碌,死而无憾的精神。求主也怜恤他。

主啊!我作为女婿,在今天我也要感谢刚离世不久的岳父。当年他为了避免受牵连,对女儿的婚事,完全是被迫而无奈,这根本就不是他本人心愿,也不是他的错,那是时代的悲哀。“十年文革”结束,当女儿回家,见面时,他也是含泪含笑说出第一句话,正是:“能回家就好。”这是天下的父亲对儿女的共同心声。我岳父一生教书育人,鄙弃官场,正直善良,受人尊敬与爱戴。求天上的父也怜恤他。

慈爱的天父,我和妻子婚后三十七年,经历了许多人间悲欢离合,你是知道一切的。在我们有了儿子、女儿的头一个十年中,正是动乱的文革前夕和红卫兵狂热期,谁都不知道灾难什么时候降临到自己和家人头上,而饥荒更是持续了多年。

儿子刚生下不久,为了催奶,我在天不亮的清晨,骑自行车往返三十余里,到农村的屠猪场,排队买到了几只猪蹄,那份喜悦,难以形容。尽管衬衣汗得湿透,却仍乐在其中。有一次,儿子发高烧40℃不退,我们背着他,抱着他,东奔西跑,到处求医求药,连续十多天。是天父你的大能,使一位母亲创下了十多个日夜不睡不眠的奇迹。当儿子终于退烧了,病后检查身体,一切正常,没有因高烧带来后遗症,为人父母心中的喜乐无穷。

又曾记得女儿有一次患了急性特种肺炎,就近的医院向我们宣告:该医院将无法医治。而病情在恶化,恐有生命危险。只能转送山东省立医院,求助于当时只有那里才有的红霉素。时间就是生命,但一时又找不到交通工具,为了女儿的生命,我们靠两条腿,轮流背着,抱着,发狂地奔跑。当到达相距十多里路的省立医院,医生终于把女儿放上抢救室病床,打上点滴“红霉素”,并安慰我们还来得及的时候,我们心中的大石才放下,转忧为喜。我相信,是你怜悯我们,给我们力量,是无处不在的慈爱天父,创造奇迹。

 

 

(三)

 

慈爱的天父,你的奇妙带领和天天看顾,还使我们的儿女在那个扭曲变形的社会里,没有受“读书无用”的影响,相反地,勤奋好学,先后读完大学;也没有受“物质享受第一”的社会时尚引诱,相反,他们学到勤俭朴实的气质;也没有受“金钱至上,一切向钱看”的迷惑,而失掉做人应有的品格。特别可贵的是,他们在不同的国家,先后认识和接受主耶稣作自己个人的救主,回到天父的怀抱,成为基督徒。

慈爱的天父,是你赐的爱构筑了我们家的美善,但在无所不在的你面前,我必须坦白承认,我们家中也常有争吵的场面,而我的自大骄傲,不听忠言,轻易发怒则是祸根。天上的父呀!求你饶恕我的罪过,在你面前,我要向妻子、儿女说声:“对不起,我愿改正。”求主鉴察和引领。

慈爱的天父,还衷心感谢你对我年近九十的老母亲的眷顾。她的一生历经坎坷,在晚年也归在你的名下,实在是你的恩典。求天上的父保守我的亲戚、朋友和同胞都享有平安和喜乐。

 

 

(四)

 

慈爱的天父,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也要感谢多间教会的兄弟姊妹和牧师,感谢大家为我所作的恳切祷告,使我手术前心境平静,坦然面对。因为我知道你的灵与我同在。手术后,大家在病床前的探访和联手祷告,使我康复的信心倍增,是爱的力量相依相连,使我对明天更加有盼望。

慈爱的天父,这次我在新西兰奥克兰医院,得到世界第一流的医疗设备和第一流的医生的医治,为此,我要感谢。

在住医院期间,我目睹和经历了以基督为立国之本的新西兰,这个西方社会的人间亲情和爱心的真实。我曾一天五次,因粪袋破漏,把病床和自身弄得又臭又脏,护士为此劳累忙碌,但她们仍然满脸笑意。我开刀后,头几个日夜,因为血压不稳定,血压下限几次接近和越过危险线,护士和医生焦急、紧张、来回奔跑,彻夜处置监测,个中劳苦无数。但他们一次又一次都为患者转危为安而欢喜快乐!每一次我向医生、护士表示感谢时,他们对我都有一个共同的回应,就是竖起大拇指,开头我不明白,后来问个究竟才懂得,原来他们伸出大拇指指向天,所表示的“第一”,那就是一切感谢,必须以感谢天上的父为先、为首!主啊!我从他们的行为中见到了的教诲“要爱人如己,要彼此相爱”,是那样的真实,他们心中有主、有神,所以在你的面前谦卑,把一切的荣耀都归给你。

我住的病房有六张病床,在不到三个星期的期间,因病床的周转率很高,我见到的病患者近五十位,他们肤色有别,但老人居多,而来探访和陪伴的亲属中,除了老伴,也有儿子、媳妇、女儿、女婿以及第三代。我特别注意到,各个家庭青年人对病患老人的关心和爱是那样的无微不至,是那样亲切动人。许许多多是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有乘飞机赶来的,也有连续开十多个小时车,彻夜奔驰到达,还有一位年轻人,是坐轮椅到医院看望老父亲的。有一位老翁,他有二个女儿三个儿子,平时,散居异地,一年也难得见一次面。但这次,他们带着第三代,从四面八方来到了奥克兰医院,顿时,病房拥挤至容纳不下,护士只好把老翁的病床推到电视室,让他们这个近二十人的一家三代团聚于一堂。至情至爱,温暖无比。决不是我过去听说过的“西方社会,儿女后代无情无义,不管老人死活。”我本人在病中也得到妻子,还有儿子、媳妇、女儿的真爱照顾,使我更深刻地认识到天上的父,你才是人间有爱的源头。

慈爱的天父,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身为父亲,也是儿子,所作的祷告特别的冗长。天上的父呀!你知道,句句都是我内心底里要说的话,求你垂听。祷告是奉主耶稣的名!阿门!

--于奥克兰医院外科病床上

 

 

作者曾在中国大陆的研究部门、工厂、政府机关等处任职。1995年定居新西兰奥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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