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巴西的哥哥糖尿病缠身四十余年，已经生活不能自理，基本卧床。我嫂患肠粘连，病休在家，晚年两次大出血。这样一对夫妻病号，相依为命甚是不易。
文／素 子
记得中央电视台1997年“春节联欢晚会”上，播放了一首歌：“……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哪怕帮妈洗洗筷子洗洗碗，哪怕给爸捶捶后背揉揉肩。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妈妈准备了一些唠叨，爸爸张罗了一桌好饭，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工作的事情和爸爸谈谈。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
此歌播出后，反应强烈。大街小巷，从早到晚，相继播放。许多老人为之动容。有的酸鼻涩目，有的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近闻大陆歌星访台也唱此歌，反响热烈，可见海峡两岸华人情感同此凉热。与其说人们爱听此歌，不如说反映了老人对亲情和孝心的渴望。
无可奈何的是，独生子女家庭结构和商品经济澎湃大潮淡化了情与孝。大陆独生子女素有“小皇帝”之称。亲情的天平既倾向“小皇帝”，孝心的法码就显得轻飘。年轻双职工父母心系“小皇帝”，哪有多少闲暇回家看看老人？偶尔生病，儿女回家探望，就是福气。若长期病号，多验证了老话：久病床前无孝子。
照顾病人确非易事，要有宽容和耐心。长期服待久病的亲人更需献出舍己的挚爱。这“爱”是非凡的大孝，它已超出传统文化中外在表现的孝－－对长辈的顺服、礼貌、尊敬和侍奉。它是内心真情的流露，是持久眷恋的挚爱。而我们社会的过去和现在恰少这种挚爱。这也许是“久病床前无孝子”的文化历史背景和心灵深处的根由。
去年8月我从中国大陆赴巴西探亲访友，目睹一感人肺腑之事：久病床前，孝子如云。我在巴西的哥哥糖尿病缠身四十余年，已经生活不能自理，基本卧床。我嫂患肠粘连，病休在家，晚年两次大出血。这样一对夫妻病号，相依为命甚是不易。所幸，我哥的生命被爱的大手托着，他生活的每一天无不充满了欣慰、感谢和赞美。
哥有三女，嫁在外地。长女冬梅远居纽约，平时每周必有电话问候，病重时天天越洋电话打来，并数次请假飞巴西探望。得知父亲行走不便，特在美精心选购一四脚专用扶手，但包装体积较大，超过飞机托运标准，航空公司托运处不予办理。她婉言相商，言明该物为病中老父急用。机舱领班为其孝心所感，破例入舱。冬梅初到美国，创业艰辛，并不富裕，但为父购物买药，在所不惜。我看到哥家中治疗糖尿病的各种器械、药物和书籍，应有尽有，犹如一小小糖尿病研究室。
冬梅之夫，长女婿约翰，为钢琴演奏家，常巡回世界各地演出。每举办一场演奏会，不管多忙，从不忘记将录音带寄岳父欣赏。
二女春兰住里贝朗普雷特，丈夫雅各系意大利裔巴西人，他们生有一女路得，一子路加。按其族裔习俗，子女婚后一般与岳父母少有来往，圣诞节寄张贺卡，打个电话问候了事，若能回家相聚一场，则是长辈的荣耀。然春兰全家每主日崇拜归来，必回我哥家团聚。进门后都向躺椅上的我哥请安、拥抱、亲额，并搀扶至餐桌共进午餐。不是大家下厨烹饪中国菜，就是带来预先做好的各国时令佳肴。在每次谢饭祷告中，每人不忘为我哥求安，路加，路得也不例外。
为照顾病中双亲，春兰全家拟就近购套大宅与父母同住。然春兰家并不富裕，受巴西经济萧条影响，收入减少。为筹钱买房，全家克勤克俭，不买新轿车，不买时装，不去娱乐场所，也不去旅游。连小女儿路得也业余教琴，为买房添砖加瓦，并以优异成绩考取名牌中学，获免90%学费。他们决心以爱抚平伤口，以乐减轻老人的病痛。
在我哥病重时，春兰干脆搬住父家，承担吃喝拉撒，打针喂药，洁身护理等所有工作。我心中不忍：“春兰，您辛苦了！”“不，不，圣经上说，‘当孝敬父母’，‘孝敬父母使你得福’。孝敬父母是我应当做的，有主给我力量，我很快乐。”
我哥患病期间小女秋菊刚考入圣保罗大学药学系，家里每月只能给她一百美元，与她的实际需要有较大差距。但念及父病，她瞒着父母，打工求学。在圣校上学的多是富豪子弟和官宦人家，一名中国穷学生放弃了所有的娱乐和假期，甚至牺牲休息和睡眠，还要克服语言障碍与巴西学生竞争，个中辛酸可想而知。
秋菊以优异成绩结业，并成为当地中巴文化技术交流的杰出译才。每有外事活动，人们都会看到这位大受欢迎的“中国天使”。在家长参加的毕业典礼上，教授握着她的手：“秋菊小姐，祝贺你，从此不必再流泪了，我请你做我的硕士研究生，每月给8个最低工资（约560美元。秋菊在该教授实验室打工时，每月仅一个最低工资）。”父母才知道女儿原来是靠四年艰苦的半工半读生涯完成了学业。
秋菊为照顾父病放弃深造机会，应聘于坎皮纳斯一家药厂。今年受经济危机影响，药厂大量裁员，并指明她所在的化验室有一名额。因为照顾父病，她已请假多次，当时又值父病危住院，她左右为难，跪地祷告，请主告诉她该怎么办，圣灵感动了，她在工作和父亲之间，她择了后者。从医院返厂，她坦然、平静地等待厄运。然后，她安然无恙，而一位谁也没想到同事却下岗了。
三个女儿的挚爱，数十年如活水般沐浴病父。已在当地传为美谈。邻里和亲友更知道，这三个女儿都是虔诚爱主的基督徒。是信仰使她们刚强，为她们增添力量。
不知道我哥在世的日子还有多久，他今年已七十五岁。虽然死亡的阴影多次笼罩着他，疾病的折磨令他无法过常人生活，但他无惧死亡。他说：“我虽行经死荫的幽谷，也不惧怕，因为神的手亲自安慰我。”也因为此，他每天都沐浴在真爱的喜乐中。
我哥一生无显赫的荣耀，只是一名爱主谦卑，安小伏低，于人无愧的凡夫。然后因为懂得信靠，他们全家蒙主特别钟爱。基督对他的爱，正是通过众亲友和众儿女投射在他身上。因为耶稣爱永恒，故岁月虽流失，众儿女对父亲的爱却无丝毫流失。
访巴三个月转眼即逝。在飞机的隆隆声中，我仿佛听到高空远处传来歌曲，在我心灵中回荡：“基督是爱的源头活水，只有爱的生命，才会活出爱的生活……”至此，三个月来不时松动的泪阀全然打开。
作者现住中国江苏省。
编者按：家有长辈病人需要照顾时，常成为晚辈儿女的重担。欢迎读者分享在海外照顾老人病人长辈的见证，并对其中难处及应对方法提出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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