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楼塌了之后

 

我们岂可在享受自由意志权利的同时,质问上帝何以未禁止他人有选择邪恶的可能?

 

 

 

文/陈庆真

 

 

 

一、天哪!

 

九月十一日早晨九时,住在纽约的儿子打电话来:“妈,我没事!”听出我没反应,他在线的另一端:“赶快打开电视,世贸大楼被炸了!我得去找我的组员……”线断了,打开电视,正赶上目击第二架飞机拦腰斩入世贸第二大楼。就这样,惊醒了美国人的好梦。这两栋象征纽约人骄傲的大楼在全世界惊惶地注视下,倒塌了。爆炸的烟幕碎片,排山倒海地扑向仓皇逃亡的上班族。慌乱之中,但见一少妇突然转身面对正在倒塌的大楼伫立注视──天啊!楼中必有她亲爱的人。当年罗得的妻子,必也是这样回望燃烧中的所多玛和蛾摩拉城吧!

天啊!儿子要赶“去找”他的同事,他可不要往现场跑啊!急忙叫醒住旧金山的女儿,双管齐下追踪。直等到下午一时,总算听到儿子的声音:“我刚由金融区走回来,曼哈顿交通停顿,六个同事逃出来了,我们还在等剩下的尼欧(Neil)。”他的声调满是疲惫、沮丧、和气愤。尼欧是儿子的好友,两个月前刚结婚。

 

 

二、苦难的来源

 

“若是有神,何以让这样的浩劫临到我们?”这个与人类历史一般古老的问题,两千年前耶稣在加利利时,就被问到了:耶稣与门徒遇到一个瞎子,门徒问耶稣:“拉比,这人生来是瞎眼的。是谁犯了罪,是这人呢?是他父母呢?”(《约翰福音》9:2)言下之意,总要有人为“苦难”负责任吧!

佛家对人生种种苦难,归咎于受苦者的“前世”。基于轮回的观念:一个人的今生,是他前世所有罪孽祸福的总和。这是一种既聪明又无需解释的宗教思想。人既无法追究他的前世,对今世的苦难,就只有无奈地认命。对于上面门徒问耶稣的话,佛家的答案可能是:“两者皆犯了罪。这人前世犯了罪,今生报以瞎眼;父母前世犯了罪,以至于瞎眼儿子落在他们家。”

无神论者的苦难,又有他们独特的看法:多数无神论者承认“苦难”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既然这世上有“苦难”,就足以证明没有“慈爱的神”。也另有一些无神论者认为人世间的“邪恶”与“善良”、“快乐”与“苦难”,仅是人们对周遭发生的事,因着自身的感受,而引发不同的看法而已。与其将之二分为“邪恶”与“善良”,还不如将其冠以“紫色”与“橘色”,仅是品味各异罢了!哲学家罗素对苦难的解释,就带有这个色彩。将这种思想发扬光大的,就非英国著名生物学家道金斯(Richard Dawkins)莫属了。“宇宙在充满了自然力及漫无目的的基因复制组合下,一切都是盲目机率的结果:没有所谓智慧的设计,更谈不上目的。有人幸运,有人倒霉,没有良善,也没有邪恶。我们见到的“幸福”或“苦难”,只不过是DNA随着音乐舞蹈的结果。“(注一、二)这种思想,和印度教吠陀哲学(Vedanta Hinduism)的推理:将苦难视为“过眼云烟”,只是一种“幻觉”有什么不同?面对六千多人埋在世贸楼的瓦砾里,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没齿难忘的恨,撕心裂肺的痛,我们能视之为“幻觉”,为DNA的舞蹈吗?

邪恶存在,苦难存在,慈爱的上帝也存在,且存在于苦难之前的亘古。全能、全知、全善的上帝,在永恒中创造了宇宙万物,尽都美好。接着上帝按照他自己的形像造男造女,把他们安置在伊甸园里修理看守所造的万物。上帝看一切所造的都极美好(《创世记》1:31)。人有异于其他动物,除了具有“万物之灵”的智慧,更因上帝赋予的最大恩赐──自由意志,而享有上帝的尊贵与荣耀。多么珍贵的“自由意志”及“天赋人权”啊!人类凭着自由意志,可以选择顺从上帝,也可以选择背逆上帝的旨意而行事。纵然历史上多少野心家顶着上帝的名行邪恶的事:如十字军东征,如纳粹的歼犹大屠杀,但是“全能”的上帝,在他“全善”的美意之下,绝对也从未创造过“邪恶”。

世间最大的苦难,绝大多数的“人祸”及“天灾”,直接间接根源于人性中自私、骄傲、嫉妒、仇恨、邪恶的选择。我们岂可在享受自由意志权利的同时,质问上帝何以未禁止他人有选择邪恶的可能?这不等于责怪为何不能创造一个“方”的“圆”,或是一种“没有颜色”的“颜色”一样矛盾吗?

既然上帝全能又全知,预知人类有选择邪恶的可能,干脆当初不赐予自由意志,不就免去苦难的根源吗?失去了自由意志,邪恶不复存在,当然善良也不在选择之列。人类只是被上帝所造、所操纵的傀儡。和其他动植物一样,没有主意、没有思想,不能回应上帝的爱,也不能回应你我的爱。这不会是上帝创造的美意,也不是你我向往的世界。

在人类始祖选择背叛上帝以前,世界原是和谐美好的。随着始祖的堕落,罪性进入世界,地也遭到咒诅,这是天灾、人祸的开始。然而,当邪恶力量所带来的苦难,如洪水猛兽般临到自身及我们亲人时,没有任何“苦难哲学”能减轻我们的痛。犹太人要神迹,希腊人求智慧,此时此刻,我们要的是受十字架苦难的基督。(《哥林多前书》1:23)

据ACLJ事工团(注三)统计:紧接911惨案后十天之内,美国人回到教堂的比率?到越战前的记录;圣经再度高列畅销榜,售量超过十年前“沙漠之战”时期;国家领袖和百姓高唱“上帝祝福美国”。我们不禁要问:过去三十年中,我们不是努力将基督教思想自美国文化中掏空吗?我们不是将圣经、十诫、祷告词由校园、法庭中摒除吗?我们不是向上帝宣告独立了吗?现在;当代表“自我实现”、“科技万岁”,“人本主义”的纽约两栋高楼倒了,我们才警觉到那存在我们心中的自私、骄傲、苦毒、仇恨的“巴别塔”,足以驱使恐怖份子石破天惊的自杀和摧毁;才醒悟到真正刻骨铭心的痛源自整个世界的背逆、糜烂和享乐。

 

 

三、神在哪里?

 

傍晚时分,儿子来电话:“尼欧不会回来了。妈,我们的神在哪里?尼欧的神在哪里?”

伊利维瑟(Elie Wiesel),诺贝尔和平奖得主,记述他在奥胥维兹(Auschwitz)纳綷集中营,常被迫目睹室友受刑的经历:一位犹太死刑犯被挂在绞刑架上,在死亡的挣扎中喊道:“神呢?神呢?他在哪里?”就在死般的沉寂中,维瑟回忆道:“一种铿锵的回声来自我心中最痛的深处:‘就在这里!神在这里!他现在就在绞刑架上!’”

耶稣基督比任何世人更了解苦难。他的完全无罪之身,却被嫉妒、苦毒、仇恨挂在木头上。四根粗大?钉穿过他瘦弱的手腕、足掌;鞭伤的背皮破肉绽;血、泪、和汗沿着荆棘剌伤的额头滴下;干裂的口唇;哀恸的心肺;亲疏友散,被遗弃在孤单的黑暗里。这就是我们的上帝。为了爱,亲自降世为人,经历世间苦难的上帝。他的被羞辱、被钉死,证明邪恶与苦难同时存在的事实。当苦难袭击时,上帝未必立即差派天使天军救拔我们,但是,耶稣必用他钉痕的手,抱我们行过死荫幽谷。因此,对门徒提出的问题,耶稣的回答是:“也不是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是要在他身上显出上帝的作为来。”上帝的作为,不似我们的“短视”,仅为瞎眼者重见光明欣慰;上帝的作为,却是要他因认识了耶稣而进入光明。

 

 

四、向山举目

 

儿子在电话那端静静地:“妈,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尼欧的妈妈。”刹那间,我的心猛一抽紧,指尖发麻,我们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六千多位尼欧的母亲。“耶稣知道。”我肯定地对儿子也对自己说:“像当年在加利利一样,耶稣走遍曼哈顿每一条大街小巷,走进每一个伤痛的家,抚摸每一颗破碎的心。”经过了变乱,儿子和我们都成长了十岁。该是向山举目的时候了,因着主耶稣的复活,上帝已在两千年前,将造成苦难的邪恶,钉死在十字架上!

 

注一:Richard Dawkins, “Out of Eden”, Basic Book, New York, 1992, P.133

注二:Richard Dawkins, “Viruses of the Mind”, Voltaire Lectures, Len don British Humanist Association, 1993, P.9

注三:ACLJ, The American Center for Law and Justice

 

 

作者为物理学博士,现在波士顿大学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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