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无法入睡。我发现自己其实不堪一击。我经常问受苦的为什么是我,但何曾问过为什么受苦的不能是我?
文/鲁君之
我是一个悲观的人,上高中时,就对卡夫卡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悲观也不全是坏事,我被悲观这家伙训练得非常敏感,能在自己的受伤中品味出书写的快乐。但是,那能带给我持久的快乐吗?问问良心,我不得不承认:那快乐太短暂了,太难寻找了。我甚至开始羡慕那些处在社会底层的人,他们可以从酒精中获得解脱,可以从肉体的发泄中,把自己的忧愁随着涌出的汗液,从灵魂深处排泄出去。
不知生命是不是注定要被改变?两年前的五月,我坐在了那座殿堂里。正对着我的是四个字:以马内利。那天的祷告中,我第一次流泪了,我突然觉得,每一句都是为我预备的,预备我回家,那本来就是我的家呀。
当我满怀希望走上信仰之路时,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十字架的道路是这样狭窄艰难,也布满真光真爱。
前年的秋天,刚刚受洗五天后,一个雨后的夜。
我和一个弟兄从神学院走回我们自己的学校。走在大雨冲刷过的大道,街面铺满了被雨打在地上的落叶,一片连着一片,黏在一起,被走过的人踩得惨不忍睹。我打着伞,他穿着雨衣。到学校后街的时候,雨停了,我们收了雨具。就在那时,我问那位弟兄,我愿意跟从主,但为什么他不要我呢?还要这样责罚我?于是,那位弟兄告诉我一节圣经:“耶稣又对众人说,若有人要跟从我,就当舍己,天天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路加福音》9:23)我一听,傻了。
在那个风雨夜我发现,我之所以痛苦、忧伤,抱怨个不停,根源正在于我为着自己的利益,而向神一个劲地说,我要,我要!而当我要的那个东西离我而去时,我就觉得这是神的错:我要的,他不给。既然他不给,那就是他欠着我的,是他不要我。虽然神给了我生命,给了我空气、阳光和泉水,甚至给了我他自己的独生子耶稣,但我不管,我还固执地坚持我要:我要轻松的生活,我要更高的学位。但上帝没有给我,于是,我就对他说:如果你连我要的都不肯给我,你怎么还是我的神?我说:上帝,你在骗我,我的祷告你根本不听。
那时,我太狡猾了,我在背弃我的神的时候,竟然还把责任推给了上帝,“不是我不爱他,而是他不要我”。我干得多漂亮,读了十几年的书,听了十几年的课,到头来我学到的最有用、也最会用的一招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惜把一切责任全部推到别人的身上。而且不动声色,而且化妆一番,而且哭哭泣泣地以一副受害者的姿势,走到别人的面前。
这次出于本能,我又这样行动了,并且要把责任推到主身上。但是主的那句话让我震惊了,我在人生的舞台上一动也动不了了:“若有人要跟从我,就当舍己,天天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
我发现自己的表演太拙劣了,像小丑一样的可笑。
我在向谁表演呢?我,他人还是神?“孩子,累吗?”他问我。“累了就不要再演下去了,跟从我吧,我有平安。”
那句经文我记住了。那夜,我无法入睡。我发现自己其实不堪一击。我经常问受苦的为什么是我,但何曾问过为什么受苦的不能是我?我拥有的一切我一直视为理所当然的,但我何曾问过自己,为什么我就理所当然地拥有现在的一切?
几天后,我看到一个弟兄的信,他说:“神啊,除了你,我还能到哪里去呢?”看到这里,我几乎要哭了,那话我也曾经问过,向着自己,向着诱惑,向着阴霾的天空。
能到哪里去呢?我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我是一个流浪者,我没有家。
其实我渴望家,只是因为怕被人笑话,我不愿在人面前承认我的渴望。
其实我不喜欢赤身露体,只不过因为没有人为我编织合身的衣裳,所以我的心灵坦露在人生的荒原。
其实一切都预备好了,早就预备好了,我的阿爸父在等我,我的主耶稣在等我。只是那时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在绝望的尽头,我听到主问我:“孩子,带些什么走呢?那些破衣服,那些破被子,还有那颗破碎的心?”我笑了。我知道了,原来安慰不需要绝妙的智慧,不需要娴熟的技巧,也不需要动听的言语,它只需要一位安慰者。而这位安慰者和我一同经受苦难。当十字架在髑髅地上立起来的时候,我的安慰者以他的软弱,以他的沉默,以他的受伤安慰了我在苦难中的心灵。
耶稣,你是我唯一的安慰。
后来,困难一次次接踵而来,我也一次次地屈服而反抗神。但神宽容我,用他的圣灵感动我,呼唤我回头。而每一次当我回转,伏在他的身上痛哭时,他总是用他的双手接纳了我,拥抱着我。
到现在,应该可以问问自己了,我是基督徒吗?我知道圣经上的标准,我也问过我的弟兄姊妹,我知道爱我的人和我在天上的父都在等待我的答案,但是我不敢欺骗他们,更不愿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失望,只好一个人,不带行李,在旷野的树旁抱着那本厚厚的书睡觉,我累了。
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几天前,在漆黑的夜中,我唱了那首歌:“拥有主,什么都不要,拥有主,一切都够了。说什么,亲人都离弃我;说什么,在风雨中飘摇。我的眼只仰望主,深知他从不丢弃我。一生虽是浪迹海角天涯,拥有主,我心就满足了。”
唱第一遍时我闭着眼睛,唱第二遍的时候,眼前浮现出那幅十字架的图画,我唱不下去了,我以前所有的反叛和忧伤,被泪水涂抹得只剩下平安。
我不知道我的心何时才能学会顺从生命之主,但他知道。他知道我只能带着忧伤痛悔的心,带着谦卑顺服的灵,来寻找他,见他的面。
作者为江苏人,就读于中国某大学电脑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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