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天上午

 

 

 

 

文／欧真妮

 

 

 

健行买锅

 

1978年9月，一个星期天上午，我坐在宿舍的地板上，无聊地浏览着报纸上的广告。整个宿舍静悄悄，仿佛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到。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男女学生的嘻笑声，与“玛丽林登”的寂静，成了明显的对比。

玛丽林登是女研究生宿舍，即男生戏称的“老处女宿舍”。阿清那张幽怨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

阿清是我在美国西雅图的朋友。俗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在美国没有亲人，第一站就到西雅图来投奔阿清，打算在她这里玩一周。

夏日午后，阿清带我漫步于华大校园。清风徐来，正在心旷神怡的当儿，阿清突然伤心地说：“我哥哥骂我！他说我有够烂，大学四年，连个丈夫都没有捞到，跑来美国念什么研究所！他说人家现在的男留学生，都到大学部找年轻貌美的P妹，谁要你这个又老又丑女研究生！”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中时拼死拼活，拼上大学，大学四年的最大成就，居然应该是找到一个丈夫？而在父权意识下，以强者自居的男性，居然又以绿卡为择偶的首要条件？我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也是在高中的时候我去算过命。那个算命的瞎子，远近驰名。我跟姊姊特地坐了火车慢车(小镇只有慢车)，坑坑空空好几个小时才见到他。他说我不能早婚，如果早婚，很年轻就会守寡。

其实基督徒不该算命，因知道未来掌握在神的手中。但我那时不知道，把瞎子大师的话奉为金科玉律。大学四年都紧闭心扉，不敢与男孩子交往。深怕早早结婚，对方早早死掉，我会早早守寡。相信江湖郎中的话，如今变成阿清哥哥口中的Loser(失败者)，也算活该。

突然有一则广告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是一组很漂亮的锅子，只要十七美元。我正需要一组锅子，但那家商店有点距离，我又没有车，怎么去买？要不要找男生给Ride(送一程)？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我打消。我母校的学生都是女强人，凡事不求人。但那组锅子，实在美观大方，又这么便宜，不买可惜。于是，我决定拿出健行的精神，走路去买锅。

 

 

九死一生

 

主意打定，立即出门。虽是九月底，乔州的太阳，依然佷毒辣。走了没有多久，我就满身大汗，口干舌燥。

突然有一辆卡车，停在我身旁。车上的人很友善地问我，要不要搭便车？我想了一下：美国真好，每个人都像天使一样，马上跳上车。

一上车就发现不对劲，椅子上有几本成人杂志。我心中暗叫不妙。然后发现车子没有朝商店方向开去，而是往郊外驶去。

我按按皮包，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多少硬币可以当武器。四下张望，车子很干净，什么尖锐的东西都没有。如果打开车门跳下去，车子开得飞快，不死也半条命。

在无计可施之下，我迫切祷告：“主耶稣救我，主耶稣救我！”祷告到一半，心中突然有平安的感觉。大学中学到的一句话，突然很清楚地浮现在脑海中。

大三时，我因课所需，受过两个小时的“性教育”。我当时尚无男友，兼集训了一天，眼睛已经很疲倦，于是把隐形眼镜摘下来，闭目养神。

两小时的性教育，我都不知讲员所云，唯一记得的是，吴干事最后所下的结论：“性这个玩意儿，有经验才有乐趣，没有经验没有乐趣。”

当时大家都知道，新婚之夜，如果男方发现女方不是处女，可能闹得天翻地覆。但是吴干事为何又下此结论？我实在不明白，却也无人可问。只算就那样混过去。此时浮现脑海中的却正是这一句话。

车子在一个荒郊野外停下来，周围都是大树，杂草有肩膀高。那个人对我微笑，慢慢靠近。我心中很镇静，很诚恳地说：“我是基督徒，基督徒所受的教导是要保守自己的身子，直到结婚那夜。因此我是个处女。你没有乐趣，我也没有乐趣。”

讲完后我就专心注视远方的天空。天空一片湛蓝，几朵白云、飘浮其上。“主啊！请接纳我的灵魂。”望着蓝天，我不断地在心里祷告：“我愿如这片蓝天一样圣洁，毫无瑕疵。”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有教堂钟声悠扬响亮，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人又靠近我说：“那让我吻一下可以吗？”“不行！”我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继续注视远方的天空。如此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人突然发动车子，我想他可能想带我去他家再动手。尚未想到对策的时候，车子突然在一马路旁停下来。我楞了一下，马上跳下车。

下车后观察一下，是在校门口的北方，离宿舍约二十钟的路程。但我两腿发软，实在无法走回去。我知道附近住了一户香港来的学生，于是去敲那家的大门。那个太太看我如此狼狈，就让他的先生送我回宿舍。

 

 

德州惨剧

 

我出门口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回到宿舍时，已是中午十二点半。我坐在宿舍椅子上，呆呆地看着我的书桌、床铺，感觉如隔世。过去数小时所发生的事，好像是真的，又好像不是真的。因为惊吓过度，我的身体不停地颤抖，达数小时之久。

大约半年后，一个星期六上午，我又坐在宿舍的地板上，享受我的精神食粮──中文书报。突然一篇文章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该文是叙述在德州一所大学有四个女留学生，在超市付账时，收银员指着支票上的地址问她们：“你们四个就住在这个地址？”在美国此乃平常之举。她们就很天真地回答说：“是啊！”

之后有一天，那个收银黑人，带了两三个彪形大汉，上门来把门反锁，电话线切断，对他们进行几天几夜的性侵害。在冰箱中的食物告罄后才扬长而去。为了怕勾起伤痛回忆，四个人搬出该公寓，且互相避免联络。

写这篇文章的是受害人之一，经过五年的心理治疗后，才能与先生有正常的性生活。据她辗转得知，其它三个女生，虽都已过了适婚年龄，却都小姑独处。

看完那篇文章，我受了很大的震撼。在这个浩瀚的宇宙中，地球上有六十亿人口，我只是沧海中之一粟，非常非常的渺小。我的生死存亡，对大部分人而言，可正如蝼蚁一般，无足轻重。但是神却深深爱我，看我为尊贵。他不计较我的幼稚，他垂听我的祷告，拯救我脱离苦难，因此我得以毫发无伤，真的毫发无伤！

 

作者现住美国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