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依旧

 

 

 

 

文/犁火

 

 

 

父亲寄来一张照片,背景是十月美国新泽西州的深秋:树叶簇簇,相继变黄,重重叠叠倒映在波平如镜的湖面;湛蓝天空明净得没有一丝浮云,眼际尽头也不见那行行雁影……然而,远处那几棵风华正茂的秋枫,正抖动着火炬般的烈焰,燃烧在我面前。

“越老越红得可爱”──杨朔先生在《香山红叶》里借景喻人的抒怀,在我心中撩起一股莫名的飘零:秋枫虽曾绽放于风尘,但不堪强留的一抹红彩,毕竟也要凋落于咫尺的春梦。

的确,纵然是秋枫的孤傲,也会在“日夕凉风至”中“闻蝉益悲”。“最美应是落红处”,毕竟是濒临岁寒的惊啧。

“人生幻化无穷,终归空无”,我曾为此徘徊。而当我同许多“热血青年”一样,折服于尼采那超人般的“权力意志”时,似乎真的感到“上帝已死”!因为那“永恒回归”,诠释着一个凝重的主题:万物绝对无限的重复循环。

考夫曼更把它化为一道悲韵:我们只是在绝对无意义里的戏剧中的玩偶!这样,我们即使是“夸父”那样的超人,也最终会重蹈烈日下的悲剧。

“每件东西去了又来,死了又生,破碎了又重建,分开了又整合……永恒之路弯曲不已。”尼采如是说。虽然这生生不息的画面,较之佛家只有佛祖才有“涅盘”,众生至多“圆寂”的结局,来得亲切有望,但“超人”要摆脱各种束缚,追求真我的口号,使我疲惫不堪,只能望洋兴叹!

“每个生命以其独特性,由不断的超越完成。”尼采又放言。在《查拉图斯特如是说》里,查氏断言:“我没有意思要进入天国──我们变成人,所以要大地!”既而,他挥手:“没有神,不需要上帝!”

如此高举“权力意志”的自我膨胀,曾沉迷了多少男女!尼采以“我的意志”到奢求“我能”的境界,决然地与使徒保罗从“我的意志”到“我不能”的“卑微姿态”分道扬镳!“谁能谁不能?”我继续在秋枫里寻找……

“永恒的回归”与“权力意志”曾经联合声明──我们每个人都是被自我束缚的受害者,但我们能够得到“超我的自由”。尼采借此认为:一切存在,没有意义与目的,终归虚无;虚无的结局就是“永恒的回归”。而当虚无人生无止境地循环时,我们也看不到虚无终止的可能。

多么无助的结局!生命的真相只能如此灰色暗淡吗?

然而,我们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在高喊──来吧,把“我的意志”降伏在“上帝的意志”下,使虚无成为拯救的盼望!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传道书》1:9)圣经同样指出“永恒回归”的主题。“现今的事早先就有了,将来的事早已也有了,并且上帝使已过的事重新再来。”(《传道书》3:15)

上帝并没有用残酷来剥取生命的尊严,圣经表明,新旧的复始出于上帝,是他的意志让万事万物“得以回归,并赋予意义”。

这是基督教对“神死哲学”的有力回击,也是对超人“纯粹权力意志”神话的破除。

莫特曼曾经引用《启示录》21:5说的,“坐在宝座的说:‘看哪,我将一切都更新了!’”,他认为这是基督信仰对生命终极看法的“全新创造”,即:乐观地等候神的再临。

“上帝的国度”涵盖着“万物更新”的激情!所以福音里洋溢着:那日即是拯救之日,是时间对终末时刻的期盼。

尼采的“永恒回归”,缺乏的正是“全新的期盼”!他没有基督徒那种在深切怀念耶稣受难于十架的同时,又抬头仰望复活与更新的盼望;他无法超越历史的情怀,陷足于时空的泥潭;他以自我为中心,关怀个人的“超拔”,却没有基督信仰那博大的宇宙观与深邃的历史洞察力。“权力意志”试图使人成为自我的主宰,而基督信仰使人超越自我,成为荣耀宇宙主宰的仆人。

至此,我跳动的心不再彷徨,在海浪喧嚣的沙滩上,虽见一串串的脚印被海水冲逝,但仍旧走下去,因为它向着日头一直延伸。那霜满枝头的秋枫虽将枯落,但她们的确“红于二月花”。

 

 

作者现在美国北加州进修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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