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刀接骨想到信

我信耶稣二十多年,还会不禁自问:“你为何要信?”

 

 

文/程援恒

 

 

信,什么是信?对基督徒来说,就是信耶稣是神的儿子,为世人的罪被钉十字架而死,三日后从死里复活,显明他是人类唯一的救主。又或者就是信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下,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在耶稣还未出现的旧约社会,一位传讲神的话语的先知哈巴谷说:“义人必因信得生(The just shall live by his faith)。”那么他说的“信”,又是什么样的“信”?就是信神所应许的弥赛亚(也就是新约中的基督),必定会拯救他们。换句话说,信就是抓住神的应许,相信神会让 “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罗马书》8:28) 。

 

 

送入急诊室

 

有一回,好友的十岁儿子不慎滑倒,左肘着地,痛得大呼小叫。赶忙送到急诊室,X光照出肱骨末内端骨折。好友和医生商讨后,决定开刀接骨。

有人说:孩子滑倒受伤是何等平常,看一看跌打师傅,敷一些药膏,过几星期骨头自然就长好了。现在倒好,进一次急症室,做一个手术,就花了几千美元!

事实上,小儿肱骨末内端骨折,很多时候确实可以保守处理,就是敷石膏,两星期后再照X光。进展理想,完全康复率很高。不过,万一敷了石膏,骨折却没有好转,那时再动手术就困难些了,效果可能不那么理想。

假如你是孩子的父母,你会如何选择?你“信”哪一个方法:保守处理,抑或是即时开刀?你若选择立即开刀,孩子的手肘痊愈了,你会不会想:可能敷石膏也一样好,枉花了几千元?你若选择敷石膏,孩子痊愈后左手有一点歪了,你会不会想:早知如此,就算要花几千元,也应该立即开刀?

无论你如何选择,你都可能后悔。但是,假如你相信一切神所安排的都是最好的,那么无论你选用哪种,你都会“乐天知命”、“无怨无悔”。

 

 

正因为不知

 

我信耶稣二十多年,还会不禁自问:“你为何要信?”

当初,跟几个中学同学,由天文谈到地理,由中国说到西方,由科学论到宗教、哲学,自问已经格物穷理──神的存在,圣经的可靠性,进化论的谬误,耶稣的历史性,都研究过了。终于明白上帝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约翰福音》3:16)。了解上帝为我的罪代付赎价,最终悔罪、决志信主。

这种探究的方式,是不是信耶稣的不二法门?肯定不是。否则,能信基督的实在太少,上帝对“非知识分子”太不公平了。

信耶稣二十多年,如今,我不再认为自己已“完全明白”、“完全了解”上帝。上帝是何等伟大,我是何等的有限,我如何敢声称自己“完全”明白、暸解他?

纵然我不完全“明白”、“暸解”,我还是“信”。正因为我是个有限的人,无法完全明白,不能完全了解,所以我更要相信。诚如神学家、哲学家安瑟伦(Anselm)所说:我相信,以致我能明白。

什么是“知”,什么是“信”?信不完全是因为知而产生的,相反地,信往往是因为不知而来的。在知识的范畴中,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妪的“知”,肯定不如一个博士的“知”。但在“未知”的领域里,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妪的“不知”,和一个博士的“不知”,却没有本质的差别。所以,若信果真是由不知而来的,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妪的“信”,和一个博士的“信”,又有什么两样呢?

难怪圣经说“义人必因信得生”,又说人必“因信称义”。

那么,就信仰而言,知识就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优势吗?我认为这在乎一念。若知识使我们自以为知,知识就成为信仰的障碍;若知识开扩了我们的眼界,知道自己“有所不知”,知识就成为信仰的助力。

 

 

真是想不到

 

“什么?”

“不可能吧!”

“真想不到!”

这些都是恶耗传来时,人们的普遍反应。上帝的作为往往是令人猜不透的。有谁想过巴勒斯坦的阿拉法特会在那时候死去?若孙中山先生没有罹患肝癌,中国的近代历史会是何种面貌?上帝是最“共产”的:贫富悬殊何用“土改”(土地改革)?一个大海啸,一场战争,一次瘟疫,就人人平等。在上帝面前,有钱、无钱的,有学问、无学问的,聪明、愚笨的,地位高、地位低微的,又有什么分别呢?

今年,我身边发生太多意外了。“什么?”“不可能吧!”“真想不到!”说过、听过太多次了。好友的妻子肝癌复发去世了;教会弟兄诊断出脑癌,不到几星期就去了天家;对面办公室的同事,回家途中车祸丧生;好友生了不治之症;还有远方的海啸、战争……

苦难为何发生?它是否证明上帝不存在?有人说:即使上帝存在,他已经走了。这些终极问题,我回答不出。海啸如何发生,现代人比古代人知道得更多,版块运动解释了很多地质现象。但是,对于海啸“为何”发生,现代人真的比古代人知道得更多吗?

上帝,我信靠你,并非因为我明白了。我信仰你,是因为我真的不了解。求你使我明白,好让我懂得如何生存得更有意义。

 

 

活在悬崖边

 

静寂的早晨,在凛冽萧瑟的冷风之下,地上的一片黄叶和一张写满字的纸,被无奈地吹起,投向不知的方向。那张纸,原是压在花环和白色的蜡烛下的,盛满死者亲属的哀思。而现在,谁还会去关切?这纸上的文字,是花过多少心思,又是经过多少艰辛而写成的?

同事BT的办公室就在我的对面。两星期前,他在下班回家途中车祸死了。今天,秘书来为他清理房间。

我看着、看着,忽然为自己难过起来:不知以后谁来清理我的办公室?我以为宝贝的,谁会为我珍惜?谁会接着搬进我的办公室?……

唉的一声,我把房门轻轻关上,不再看,也不让别人看到我发红的眼睛。

系里马上安排妥了人接替BT的工作。原来一个人逝去,不过就好像水蒸发一样。地球仍然自转,世界还是老样子。上帝啊,这不太荒谬吗?

若不是上帝的爱,人生真是荒谬。有个癌症病人对我说:“我好像活在悬崖边缘。”其实没有癌症的人,也一样活在悬崖边缘。唯一的区别,是后者懵然不知。几乎每一个病人,都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我一直都很健康,从来不用看医生。不是吗?我们都活在悬崖边缘。人生无常,对于不确定的,我们只有凭着“信”。至于什么是“信”,又“信”些什么?这是我们人生的重大问题。

环姐只大我几岁,但她生不逢“地”。我生在香港享福,她生时在大陆赶上了文革,随父母上山下乡。她是如圣经上说的:灰尘里的贫寒人。后来,她成了从乡村熬出来的博士,出国深造不几年,又从研究员升到副教授,拿到的研究经费上百万,还有温馨的家庭……她却一下子撒手尘寰。上帝啊,你实在不可思议,你的行事太出人意料了。

在她的最后几个月,我常去跟她聊天。有一次她说:我算很幸运,因为我有机会把身后事办好,很多因心脏病、车祸去世的,连告诉亲人“我爱你”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对我说:圣经所说的,我不完全同意。我问:你是说不同意,还是不明白?她说:大概是不明白吧。再没有说下去。

我不禁想:谁没有疑惑?但上帝会谅解我们的“不知道”。我们得救是本乎恩,也因着信,不是出于自己的“知识”;也不是出于行为“逻辑分析”,免得有人自夸。所以老妪、小孩一样可以达德得道。
环姐,对于有没有上帝这终极问题,你如今已经“知道”答案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仍然只有“相信”。

 

 

结语

 

哈巴谷说:“义人必因信得生。”有人问我:怎样才可以信上帝?我的回答是:既然上帝是超乎一切的,我们断不能“先了解、先认识”,然后才信他。信上帝的第一步,就是知道自己的局限性。我们从心里知道自己实在不行,就踏上了信上帝的第一步。这就是为什么基督教老是叫人“认罪悔改”──当我们认识到自己原来不行,认识到自己在上帝面前的不堪,信仰那超乎一切的上帝,就变得自然不过了。

 

 

作者来自香港,现在美国东岸北卡州行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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