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月十五一过，休息了一个春节的父亲，又开始拾掇农具了。他会把常用的大锹、锄头、镰刀驮到街上烧一烧，不仅是为了延续它们的使用寿命，更是为了开启新一季的农耕。在这些农具中，最为重要的莫过于旋耕机。父亲说，旋耕机就是铁牛，春耕不等人，机器不先养好，一旦坏了就会耽误耕田，误了农事。所以，春耕前，父亲都会把家里的旋耕机保养一番，他会仔细检查每一个部件，确保更换了机油，替换了皮带。他深知“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农具拾掇齐备了，父亲的心也就踏实了。
尽管父亲已年过六旬，常年的农作使他依然保持着强健的体魄。除此之外，我还发现父亲有了不一样的地方，那便是父亲在日常劳作时会随时祷告。谈及父亲这样祷告的契机，还得从父亲经历的一件事说起。
有一天，父亲告诉我，要不是主的保守，他今天差点没命了。原来，父亲开着载满农产品的三轮车，在下一个陡坡时，车子失控，连人带车翻到了沟里。瞬间，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主啊，救命！”惊慌失措的父亲从沟里爬出来时，竟发现自己毫发无伤，只有一旁的车子损毁了。搁以往，父亲会纳闷，这么大的车祸，为何能逃过一劫。而这事故让父亲体会到了神的看顾，也成了他逢人会说的见证。
我对父亲说，紧急关头能向主求助很好，但祷告不只是让神帮我们避祸，向神祷告更重要的是学习把每日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神来带领。
我说：“祷告不只是关上门，在房间里默默祷告，祷告可以是持续的。农忙的时候可能就没有那么多时间祷告，但工作的时候也可以想着神。”刚开始父亲不太理解，怎么能用一心二用的方式，一边工作一边祷告呢？他以为祷告就是跪在一个地方，闭上眼睛，暂避一切事物去祷告。我对父亲说：“形式不那么重要，比如，抛秧的时候，可以求神帮助你抛得准一些；犁地累的时候，可以求神加给你力量。”父亲听我这么一解释，便笑了。
2
使徒保罗在给帖撒罗尼迦教会的信中写道：“要常常喜乐，不住地祷告，凡事谢恩，因为这是神在基督耶稣里向你们所定的旨意。”（《帖撒罗尼迦前书》5:16-18）保罗告诉我们要持续不断地祷告，祷告时不仅仅是求助，还需要“凡事谢恩”。如此长久操练，才能对神的同在保持敏锐，在平常的日子里，实实在在依靠主。
说到工作与祷告的关系，对我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是《本笃会规》，其作者是努西亚的圣本笃（Saint Benedict of Nursia），他创立了本笃会，被称为“西方隐修之父”。本笃的主要成就是他的《本笃会规》，其中包含了一套供修士们遵守的规则，以此操练灵性。[1]
这本经典的灵修书籍不是为神职人员写的，而是为普通信徒所写。书中强调的是普通信徒能在日常生活中如何操练灵命。后来父亲信主，我就想到如何跟父亲分享我从该书中学到的信息。
本笃所在的群体，就像一个劳动家庭，按照他所处的6世纪的标准，可能是一个中型到大型的农场，每个人都参与共同的劳动。本笃认为工作和祷告是不可分割的，他提倡的“工作即祷告”（Ora et labora）[2]，颠覆了基督徒的祷告观。因为他所设想的祷告不只是在房间里的，更是把日常的一切都可以融入祷告中，恢复我们与天父的正常关系。
在日常工作中与神联合，这是我们信仰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今天的信徒需要操练的地方。父亲晚年信主，教会传统里一些错误的祷告观对他影响不深，比如，教会里的“圣俗二分”，导致祷告与日常生活脱节。而本笃提倡的“工作即祷告”，更能帮助我们与神亲近，与神同工。当然，不是工作本身是祷告，而是透过工作中的祷告与神联合，在工作中依靠神，这才是最宝贵的。
3
著名画家米勒的画作《晚祷》能让人一窥工作与祷告的美好关系。表面看，这是一幅夫妇在钟声响起时祷告的画作。但如果仔细看画中太阳的光束，会发现光束没有落在尖塔上，也没有主要落在站着祷告的那一对夫妇上，而是落在手推车、干草叉，以及两人脚旁装农作物的筐子上。
米勒巧妙地将光线洒在这些物件上，表达神不仅在教会中与我们同在，他不仅在我们的正式祷告中，也在我们的日常工作里与人同工。不论我们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哪怕是辛苦的体力劳作，都可以透过简单的祈祷和感恩来敬拜神。保罗·史蒂文斯写道：“工作也是遇见神的地方。事实上，我们是与神一起做神的工作。人们经常以为讲道、传福音和牧养关顾等才是做主的工作，但圣经让我们看见，神创造、维护、救赎和成全的工作远远不止是宗教活动。”[3]在日常的每一件事情上，我们都可以遇见神。
再过不久，春耕就要开始了。此刻，不禁想起父亲在农田里耕作时的画面：春天的农田被亮灿灿的油菜花点染，父亲扶着旋耕机，殷勤劳作。虽然身体会疲累，心却因为有了每日对主的仰望和依靠，有喜乐的生命。路过的行人可能看到的是，父亲面朝黄土背朝天，而我看到的却是父亲面朝黄土心朝“天”。他不仅想着手中的农活，也想着主，想着天上的事。
4
当父亲认识到，主是那位带领我们每日工作的主，他的工作节奏也就慢了下来。父亲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能吃苦，但他现在也不像以前年轻时那样拼命。如今，他更愿意在不劳作的日子，与家人共度欢乐时光，一起聚会。不出门的日子会安静地学习圣经，甚至安心地睡个好觉。
我发现，农村里爱忙的人，不擅于休息，一年忙到头，身体容易累病。听一位牧者讲过一则类似“磨刀不误砍柴工”的小故事：当一个农夫在炎炎夏日看着眼前有大量的草要割，他竟然停下来，细心地磨砺手中的大镰刀。他明白，一把锋利的镰刀能够大大提高工作效率。
这个小故事对基督徒也是很好的提醒：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歇一歇，何尝不是重新得力的方式。我们敢于适当地放松与休息，是因为相信工作的主在为我们“兜底”。当我们学会休息，身体和灵魂都会得到更新和恢复，工作会更有果效和创造力。
父亲信主没几年，他的生命还很小，但我心里有一种迫切，想让父亲与神建立一种亲密的关系，不只是在遇到事的时候才祷告几句。而这种关系需要我们主动去学习。头脑里的知道和实际的操练，是两回事。
祷告操练适用于每位基督徒。无论是在家修理管道、洗菜煮饭，还是在外修剪树木、耕田播种，都可以借着身边的工作来向神祷告，以此操练敬拜神的生命。作为孩子，我想让父亲明白，人生的劳碌不是活着的终极意义，为神而活才是。
注：
[1]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enedict_of_Nursia
[2] https://en.wikipedia.org/wiki/Ora_et_labora
[3]《七日灵性生活》，作者保罗·史蒂文斯，新世界出版社，2012年9月，5页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