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生命停滞的助力：电影《滞留生》 / 傲洁

2023年美国圣诞喜剧片《滞留生》（The Holdovers），以平实缓慢的基调讲述了三个寂寞心灵的故事。这部低成本温馨作品于2024年，跟耗资1.8亿美元制作的年度强片《奥本海默》（Oppenheimer）角逐最佳影片、男主角及女配角三个奥斯卡电影奖项，亮点何在？

生命最本质的关注

《滞留生》的故事发生在1970年美国新英格兰一所寄宿学校里，时值圣诞假期，一片冰天雪地。性情古怪的历史老师保罗·亨哈姆被迫留下照顾无处可去的学生安格斯·塔利，同时留校的还有食堂厨娘玛丽·兰姆，她的儿子死于越战。

他们各有各的失意与创伤，如何在孤寂冷清的校园共度圣诞佳节？导演亚历山大·潘恩（Alexander Payne）为电影营造了怀旧感十足的复古氛围，在没有先进科技产品及社群媒体的年代，三位角色在真实相处中碰撞、磨合、适应，发展出暖心感人的剧情。

滞留的滋味，我曾尝过。大学四年间，我有三个寒假没有返回香港的家，滞留在台北的大学宿舍，跟零星几位留校生过农历新年。宽广的椰林大道上，无法回家的学子擦肩而过相视而笑，百无聊赖里作伴、交心，有的结为好友。在没有AI、社媒及海量信息之下，大家面对面认识、倾谈、互相了解，恰似这部电影人物之间的真诚相待。

40年前，我初到教会，感觉基督徒对人充满友善；当时的牧者与会友对我这穷丫头万分好奇，好想了解我。是这份关注留住我的脚步，影响我往后一生对人保持高度热诚。当世界日益用新颖、快速、点击率及金钱定义成功，普罗大众是否也用对待AI的方式，看重人的功能性甚于人最本质的价值与需要？

《滞留生》用一个流畅淡然、贴近生活及真实人性的平凡故事，展现了三位小人物不显眼的纯真善良，潜移默化引导观众回归对“人”最本质的关注。

滞留中的友情

这部温情片勾起我一段滞留的记忆。

时值大二寒假，我认识了同样滞留台北的别校旁听生穗玲。农历春节，我俩相遇校园，谱出一首友谊短歌。穗玲来自台湾中部南投县，家住在山坡上，家中有位盲人祖母；隔年我南下到她家，一踏入厅堂，亲眼体会何谓“家徒四壁”。

穗玲北上求学，在天主教私立大学就读德文系，因对人生困惑而办了休学，在首善之都租住一处廉价女子宿舍，方便到附近大学旁听文学院的课。初遇穗玲，对她质朴清纯的气质印象深刻。她不嫌我一腔广东国语，专注聆听我发表人生谬论和传讲耶稣。聊着聊着，她谈到想到德国深造的梦想，无奈家贫，父母劝她别好高骛远；同样家贫的我听得悲从中来，心里不是味儿。

我们都去过对方的宿舍。当时我住的大学女舍六人一室，书桌在下、床铺在上，睡眠难免受室友干扰。哪知穗玲只一张单人床榻，而且和十来张大小一样的床榻同挤一室。我感到：她正努力地争取一种人生的蜕变，不让自己停滞在原生家庭的格局里。我便带她参加福音布道会，领她决志信了耶稣。

一年后，穗玲复学返回原校，我们不常联络，对她日渐淡忘；直到筹备婚礼寄发喜帖，脑海重新浮出这段短暂情谊。我翻开封尘的电话簿，去电她南投的老家问明地址，方知她已赴德留学。我霎时眼角流泪，说不出的兴奋溢满心头。

突破滞留困局

《滞留生》的剧情发展到圣诞节当日，出现一棵单调无装饰的圣诞树。历史老师保罗在树下放置礼物，让留校三人共享一个小型圣诞庆祝活动。在厨娘玛丽的鼓动下，保罗以“实地考察”之名，带学生安格斯到波士顿，顺道载玛丽去她妹妹的住处。随着车子开离校园，三人就此踏上了的心灵疗愈之路。

电影中的人情美，贵在不带功利、真心帮助对方跨出生命停滞的困局。丧夫亦丧子的玛丽陷入悲苦心境，却成为另外两位同伴的润滑剂；三人在波士顿之行中各有突破，保罗与安格斯这对师生从各种活动中增进了感情，玛丽则在妹妹家慢慢接受了失去爱子的事实，决定将为儿子预备的教育费留给妹妹腹中的孩子。

饰演厨娘玛丽的女演员达明·乔伊·伦道夫（Da’Vine Joy Randolph）凭借本片，拿下平生第一座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女配角”殊荣；她在领奖台上激动落泪说出：“上帝是如此美好！”（God is so good!）以电影《自由之心》（12 Years a Slave）拿下第86届奥斯卡最佳女配角的肯尼亚女演员露琵塔·尼咏欧（Lupita Nyong’o），在颁奖给伦道夫时这样说：“你的表演是向那些尽管身陷痛苦却仍帮助他人获得治愈的人致敬。”一言道出厨娘玛丽在《滞留生》所启示的生命精神。戏中人之所以获得治愈，全因玛丽推动保罗驾车带安格斯跨出校园。“跨出”是改变生命的第一步，伦道夫饱满细致地演活了这位治愈推手，获奖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