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初认为永永远远的守护神，竟然有今天的遭遇！
文／婵娟
我要讲的守护神，其实是一枚刻着守护神的水晶项链坠儿，是女儿三岁那年，我去青岛出差买回来的。因为很久以来，我心里面就存着个小小的心愿，是妈妈对女儿的心愿，那就是──送她一件礼物，可以随身携带并永久保存。每当她看见这礼物，就能想起妈妈的嘱咐。不论她将来走到天涯或是海角，遇见风浪的时候，这礼物能带给她镇定；情绪低落的时候，能带给她安慰；碰到困难的时候，给她加添力量……
于是，女儿从三岁起就贴身戴着它，从未离过身，一直到10岁，漂洋过海来到了美国。
来到美国一年多之后，守护神的经历，开始变得“坎坷”。一天我在打扫女儿卧房的时候，发现挂在门后墙上的守护神居然不见了。
我顿时感到不妙，“你的水晶项链呢？”我一边向客厅里喊，一边用眼睛急急在门后的角落里扫寻，看是不是掉在了地上。
“我把它扔掉了，妈。”女儿捧著书坐在沙发上，头不抬、眼不睁地回了我一句。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扔啦？扔哪里啦？”
“垃圾筒，已经好几天了。”
我几步跑到厨房，端起垃圾筒一看，空空的，才想起来昨晚自己刚刚清理过垃圾……完了，不用找了，找不回来了，恐怕已经进了垃圾场了。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拖着沉沉的脚步回到女儿卧房，反手把门关上，站在门后，好一阵发呆。真是：想哭，哭不出来；想骂，骂不出声。
如果我是个急性子，遇到这事儿，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那可是天然水晶项坠儿，我花好几百块钱买的，你说扔就扔了，事先都不言语一声，怎么这么不懂事！如果我是极脆弱的那种，肯定会一头晕倒在地——孩子啊，那可是你的守护神吶。守护神可不是乱扔的，是要请、要送的啦，你这样随随便便给扔了，万一以后有什么闪失，妈妈可怎么活呀……
女儿啊，再怎么说，带了八年的贴身之物，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总不至于丢到垃圾筒里吧？前段时间，你说你不想戴了，因为教会的叔叔说，带着守护神去教堂不妥。你央求着要摘下来，我虽然心里很堵、很堵，可是一想到你因为妈妈的缘故，来到美国这个陌生的环境，语言的障碍、文化的差异，给你带来许多的不适应。好不容易熬过这一年多时间，克服了这一切的不适，开始进入正常的状态了，我怎么忍心再给你添加新的烦恼呢？你说摘，那就摘吧。咱们把它挂起来，就挂在你的门后，这样没人看见，总该可以了吧？
可谁想到，你居然给扔了。咳，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该买它。
项链的来历
说起项链的来历，还是一个故事。
我家当时住在中国东北的长春，虽然是省会，却没有南方或沿海城市那么开放和发达。所以我每次出差，都要买点东西回来，送给老公和女儿。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那一次去青岛，会议日程安排很紧，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去逛商场。会议结束后，会务组的同事把所有当天返程的与会人员一次送到机场。因为我的航班比较晚，就只好在候机厅里消磨时间。
就在我漫不经心地在机场商场里，寻找当地特产的时候，忽然在柜台的一角，有一盒透亮的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女售货员很有眼色，赶紧从玻璃柜台里端出那盒子给我看。
这是一只古色古香的印花盒子，金黄色丝绸上整齐地排列着12枚水晶项坠儿，大小如蛋黄，形状如水滴，每个坠子都刻有不同形态的菩萨。售货员介绍，这些菩萨掌管各自的生肖属相，12生肖，12个坠子，12位菩萨。她说着，从盒子底部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说明书给我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列着这些菩萨的分工和职能。
女儿属鸡，我很快找到鸡年的那枚。拿到手上，顿时感觉手心清凉凉的，摸上去圆润如玉石，心想，天然水晶的确不同一般。再定睛一看那菩萨，垂着双眼，两手合一，安详地打坐在莲花上。按说这形象本来很传统，没什么特别，但是这菩萨是从项坠儿的背面内雕进去的，透过圆润透明的水晶表面看上去，是那么栩栩如生，脱俗而别致。而且名字也很讲究，叫不动尊菩萨。
我开始动心了。
通常我不喜欢在机场买礼物，价钱贵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货品难辨真假。若是花了几百块钱买了假货回去，岂不冤枉？我又是学经济学的，哪能当这样不理智的消费者？
但是一想到就在两个月前，孩子刚刚得的那场大病，我的理智顿时变弱了。若是女儿戴上这项坠儿，真能得菩萨保佑，不要说将来事业兴旺、家庭幸福，就算只给她一个健康的身体，这钱花得也值啊。买了，买了！
就这样，我把守护神买了下来，心想这回我可找到一件宝贝，能让孩子戴到永远了。
有什么好处
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初认为永永远远的守护神，竟然有今天的遭遇！
可是话又说回来，我怨得了谁呢？孩子去教会，不是我亲自送去的么？每个星期，我不都是盼着周末，好把孩子送到查经班么？
我自己对宗教怀有某种胆怯的心理，怕被洗脑，搞不懂那些博士、硕士毕业的留学生，怎么那样容易就相信了基督。我也常常因为功课忙，不舍得花时间去查经班。不过，到了孩子身上，我的态度就变了。不论是星期五晚上查经班，还是星期天教会，就连星期三的英文辅导课，我也不让她错过。
结果呢？教会的关怀小组开始登门探访了。我本想给孩子找一个华人集中的地方，好让她有归属感，可是教会却认为，这是传福音的好机会。最近儿童组的小瑛每次见到我，都跟我讲，你女儿灵性很好，已经预备好接受基督了。你看什么时候给她洗礼？
我嘴上虽然很客气，说再等等看，不急。心里却暗想，这些基督徒，传教传得连11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我的孩子，我这做妈妈的还不了解么，单纯得很，老师说什么她信什么，从小在国内的时候就是这样。她的脑子就像一张白纸，画什么是什么，你跟她讲基督，她信基督。你跟她讲伊斯兰教，她没准儿也信。11岁这样的年龄，懂什么信仰？哪里有什么人生观、世界观？
再者说，你若真心为我的孩子考虑呢，我还的确感激你。但我怎么知道你传教的动机，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工作成绩？没准儿你多发展一个信徒，你的功劳簿里就多记一笔，你在教会就多一份威望和资历……
然而就在两天前，小瑛在德州找到了工作，离开了阿肯色的这个华人教会。我才不禁惭愧地意识到，我误会她了。如果她真的像我想的那么功利，是不会在临行前，为一个马上就与她无关的教会卖力气的。难道──她真的是在为神工作？不然，还有什么力量，促使她这样做呢？
我陷入了迷茫。在有神、无神的争斗中，似乎从哪个角度看都有道理。一方面，我承认，这世界是有规律的，生命的存在不是无中生有的，也不是进化而来的。正像堪萨斯城冬令会上讲员所说的，是一种超过科学的力量，有计划、有安排地创造出来的。
但是，即使神存在，这对我有什么实际意义呢？信神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如果我信了神，他会给我找工作么？会给我办绿卡么？会保证我的女儿健康成长么？
最让我难以理解的是，每次查经班祷告的时候，都讲“放下自我，向神认罪”。对于在赞美声中长大的我来说，实在搞不懂什么是放下自我，更不知道自己何罪之有。
空洞非空洞
门后空了，再也看不到守护神的影子。只有那颗挂过守护神的钉子，光秃秃的挺在那里。我呆坐了良久后，情绪稳定了许多，就站起来，继续清理房间。
抽屉里好乱，铅笔，橡皮，剪刀，折纸……教会的单张也掺杂在里面。单张上的诗歌，倒是很熟悉，“有一件礼物，心门外等候，那就是人子主耶稣。礼物虽然好，如果你不要，你怎么能够得到……”
此时此刻看着这简单的歌词，我不由得品味起其中的含义来。耶稣是一件礼物，我给孩子的守护神不也是一件礼物么？但这两样礼物比起来，却是如此的不同。
耶稣的礼物是他的生命凝成的，摆在你面前，全凭你自己来决定收下还是拒绝。他把自己的荣辱与生命，全部献上来成就这礼物，为的是人的永生，完全没有考虑他自己。
我这守护神，却是用钱换来的。当我亲手挂在孩子脖子上的时候，考虑的不是孩子的需要，而是为了满足我自己，为了我那心存已久的愿望，为了得到那份精神上的安慰，为了不再为女儿的健康担忧、好安心自己的工作……这礼物里包裹着这么多的自我，我却全然不知。
正是这种自我，使得我把送给孩子的礼物，当作了为我服务的工具，并没有由她自己来决定取舍；正是这个自我，使我一心只想着神能为我做什么，因而阻碍了我对神的信心，使我无法接受、亲近神……
孩子扔掉了守护神，为什么不由她去呢？难道还不明白，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更好的礼物？那才是真正恒久不变的，值得信靠的！不是么？我要感谢神才对！
“妈妈你在祷告么？”女儿不知什么时候钻进卧室，看到我低着头，就问道。
“啊？没有，没有，我在看教会的诗歌。”我支吾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掩饰，但是心里面却感觉从来没有过的释放。我一把拉过孩子的手，望着她的眼睛，说：“帮妈妈找一把钳子，好不好？”
“好哇！干嘛用？”
我支起下巴，示意她墙角那颗钉子。“好咧！”没用一分钟，女儿蹦蹦跳跳地带着钳子回来了。
钉子拔掉了，墙面上留下了个小孔儿。你说是空洞？我说是张开了的心灵的眼睛。
作者来自中国长春，现住美国阿肯色州，在沃尔马总部进口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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