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志航
有一次一位基督徒生物学家被访问。记者问他：“你是创造论者呢？抑是进化论者？”他回答说：“是的！”这答案是诧异的记者料想不到的。原来教授是要表示，一方面他完全相信宇宙万物是上帝的创造；另一方面，他认为上帝也完全控制引导一切进化的过程。
其实，一般报章或新闻媒体所用的“创造论”或“创造论者”的词语，都具有非常狭义而很容易引起误解的定义。一般人以为“创造论者”就单单指某些基督徒，他们相信宇宙万物在短短六日之内被创造而成，每日二十四小时而已。他们虽然不像十七世纪的俄设主教（Bishop Ussher），相信宇宙在公元前四千零四年被造，但根据他们的推论，宇宙年龄大概不会超过一万年左右。
所有基督徒（与天主教徒）都相信宇宙万物是上帝所创造的，因此名正言顺他们都是“创造论者”。非基督徒当中，犹太教徒或回教徒也相信宇宙是上帝或“阿拉”所创造。所以严格说来，只有无神论者不是“创造论者”。
不过，在基督教创造论者当中，对宇宙的年龄，或上帝创造时所用的方法或“手段”，或其他细节，看法却不一致。在1982年五月份的“永世”（Eternity）杂志中，有一位作者就列举了创造论至少有14种的看法。他们为什么有不同的观点呢？原因是对圣经某些章节有不同的解释。在讨论基督教创造论的文章或演说中，为了把整个题目稍作简化，普通都笼统地把不同的观点归纳成三派：新近创造论，渐进创造论，及进化创造论。
新近创造论
新进创造论（Recent Creation）有时又被称为特定创造论（Fiat Creation）。数十年来，这理论最有名的健将是莫瑞士博士（Henry Morris）。他本来是维琴尼亚州立科技大学的土木工程系主任，后来为了推动这套他认为惟一合乎圣经的创造论，他便在南加州创办了“创造研究社”。这理论强调要用字面解释方法，来诠释圣经中有关创造天地万物的经文。所以整个宇宙及其中万物都是上帝在六天之内造成，而每天就是现在我们所了解的二十四小时，绝不能代表六段漫长的时期。因此，现代科学理论所说宇宙年龄可能是一百五十亿年，以及放射性元素厘定岩石年代的方法，都毫不足信。新近创造论者最反对的，就是自从达尔文而兴起的进化论。进化论在美国科学界，尤其是与生物学或地质学有关的学术界，已被普遍地接受。所以莫氏所领导的新近创造论者，特别努力地向进化论者挑战，常常邀请开辩论会。同时亟力要藉着修改法律的过程，促使美国的公立中学小学老师在教导进化论时不能当作“事实”来教导，只是理论而已。他们也亟力要公立学校在讨论进化论时，同时讨论“创造科学”，也就是新近创造论的基本立场。不过迄今他们在这方面的努力尚未成功。
因为莫氏本人特别努力企图使政府修改教育方针及法案，欧美大部份的新闻媒体，就以为基督教中的创造论，必定要全盘拒绝宇宙漫长年代及进化等学说。
渐进创造论
其实，在基督徒中，很多人并不认为宇宙及地球的年龄是在一万年以下。在细节上他们对创世纪第一章所提的七日有数种解释，但是都容许宇宙及地球有漫长的年代，所以不必否定科学界厘定岩石年龄的方法。（实际上，地球漫长的年龄，也有其他不靠放射元素方法获得的佐证。）至于生物界的变异，他们认为有限的演化是可能的，但是上帝还是“特别”参与某些创造的工作，这样才符合创世纪所说“各从其类”的经文。这种看法普通被称为渐进创造论（Progressive Creation），这论调似乎没有被公认的思想领导人。已故的神学家兰姆（Bernard Ramm）在数十年前写过的一书《The Christian View of Science and Scripture》，及如今在惠顿大学任教的潘柏滔教授所写的《进化论──科学与圣经冲突吗？》，可以说代表这类学说的主要论点。
接受“渐进创造论”的基督徒中，在细节上颇有不同的看法。有些人相信创世纪第一章记载的，是上帝分别在六段漫长时期的创造工作。有些人相信上帝在短短的六天中向作者启示祂的创造奇工。有些人相信六天所代表的是有重叠性的六种时期，就是说，第一段时期还未完结，第二段时期就开始。诸而类推，如今第六段时期与起初的第一段时期可能还在重叠。而上帝“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的经文，是在将来新天新地时才实现。
神导进化论
与上述两种观点显然不同的，是“进化创造论”，普通被称为“神导进化论”（Theistic Evolution）。神导进化论者认为圣经既然不是一本科学教科书，于是对许多关于创造或其他自然界的经文，应该照现代科学的知识而获得了解，而不是照原文字面的解释才对。他们认为圣经的启示是基督徒信仰与生活的准则，所以人类的原罪，上帝道成肉身，基督耶稣的代赎，祂的复活及再来等，都是不能妥协的信条。但是，谈到自然界的法则，则非靠科学不行。他们觉得进化论相当有理，而且一切演变的过程都是上帝在背后的引导与控制，所以基督徒不必否定进化，但却要反对无神论的进化主义的哲学。这种说法，目前也没有思想上的领导人；不过，在福音派中，较多人知晓的一些神导进化论的著作，来自史丹福大学材料学系主任Richard Bube教授，以及教会学校加尔文大学物理系的Howard Van Till教授等。
对新近创造论的评论
三派学说既然对圣经解释及对科学的观点各有差异，他们之间学术性的讨论或批判，是很自然的事。不过，新近创造论者对另外两派的批评，或两派对前者的批评，似乎较多；渐进创造论与神导进化论中互相的批评较少。这情形是有历史因素的（注一）。不但如此，因为新近创造论者尝试改变教育法案，使很多非基督徒也抨击他们的理论。关于这些评论的文献，多年来已累积到数以千计，本文无法详细论述，只能粗枝大叶地把其中要点略举一、二。
主张新近创造论的人认为他们为了忠实于圣经原意，所以创世纪所提的“日”必须是二十四小时。至于化石的资料，他们认为挪亚时代全球性的洪水足以解释一切。他们完全不相信宇宙年龄的悠长，但不反对宇宙浩瀚之说。像距离我们约二百万光年的仙女星系，只是数千年或一万年前被造的；但那时上帝同时也创造了已经在路途上射到我们这里来的光。所以，看起来好像是两百万年前射来的光线，其实并非如此。
批评新近创造论的人，觉得其学说其实并不能完全忠实地照字面解释创世纪。像创世纪2：17：“……你们必定死。”就被解释为灵魂的立刻死亡及多年以后才发生的身体死亡。像3：15的字句“彼此为仇”“伤你的头”“伤他的脚跟”等，都只能有预言性寓意性而非字句性的解释。另外，如果只依照某种对圣经字眼解释的方法，来决定如何取舍科学对自然界的学说，（像新近创造论者会坚持热力学第二定律）是不明智的作法。很多年前，天主教会不能容纳哥白尼及伽利略的地球绕日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坚持对诗篇93：1的字面解释，于是产生了很不幸的后果。（他们认为诗篇93：1：“……世界就坚定，不得动摇。”所以地球不能绕太阳而行。）
新近创造论者认为进化论贻害万方，反对进化论等于是一场属灵的战争。惟有忠于对圣经字句的神学立场，才能胜利。
对渐进创造论及神导进化论的评论
渐进创造论及神导进化论常被批评的一点，是他们忽略了上帝的大能。如果上帝的能力像基督徒想像那么伟大，为何需要花数以亿年计算的时间来完成今天的宇宙？两派的回答很明显：“时间的长短完全不能与超越时空的创造者的大能扯在一起来谈。”今天科学家已经能测定10到负12次方秒内的化学作用，就是一万万万分之一秒那样高速度的化学反应。如果照新近创造论者所说，上帝是经过一百四十四小时才完成祂的创造大工，岂不是显得相当无能吗？所以问题不是上帝能不能在亿万分之一秒内或六天之内创造宇宙，而是要问祂有没有这样作。
这两派既然部份容纳或全盘接受进化的过程，所以就在另外一点被新近创造论者所批评。进化历史所描绘的是充满了灭种、动乱、生存竞争的现象，这与慈爱的上帝的本性大不相符。两派的反应，是指出这批评恰巧与无神派责难基督教的藉口有相同之处。因为现今世界充满了纷乱、痛苦、争战罪恶横行，所以无神派就说上帝不可能是全能的，或不可能是充满慈爱的。既然如此，就没有神；殊不知基督徒对这些问题都能作适当的处理（注二）。另有一项信念，即无神论者宣称进化过程完全出自偶然机遇，毫无目的可言；新近创造论者因此劝告基督徒不可相信任何进化过程。然而，被批评者早已说明这一切过程是出于上帝的引导与计划（所以才称为“神导”进化论）。有些无神论者或反对基督教的人，认为一个自称为基督徒的人，就非要从字面方法解释圣经不可。他们殊不知道，有不少虔诚的基督徒，都不是持这种看法的。
神导进化论者较棘手的问题，是如何解释“罪从一人入了世界”之类的经文，来阐述亚当与基督的对照。他们所用的寓意性解经法，许多人觉得不圆满。
出人意外地，新近创造论的领袖莫瑞士博士，在评论渐进创造论及神导进化论时说：“如果必须在二者之中选一，神导进化论似较渐进创造论合理，与神的本性一致，上帝在起初创造时所采用之方法，之后也一直维持。而渐进创造论呢，它暗示着上帝的创造一开始便未筹划周密，因而在整个进化过程中，还须经常插手纠正……。二者之间，神导进化与上帝的性格不合之处较少。”（注三）
都是创造论者
综上所述，三派的思想都各有见地，各有长短。最重要的，乃是大家都承认宇宙万物并非永恒，是在时空中有一个开始的；而开始者就是创造的主宰，全能全爱自有永有的上帝，也就是基督教圣经所启示的三位一体的神。至于祂在什么时候创造宇宙万物及人类，祂用什么方法创造，基督徒的看法各有不同，见仁见智，不能判断那一种观点最“合乎圣经”。
笔者个人觉得对任何科学理论的取舍，都要看它的证据是否充份而定。有许多人认为生物进化论证据不充足，所以不能全盘接受（包括笔者在内）。然而，如果有一天有更确实的证据，那是可以采纳的。反过来说，要抨击进化论，也不必从宇宙年龄的长短下手。像近年来渐具盛名的一本书《审判达尔文》的作者詹腓力教授，他对进化论及进化主义的批判，就完全不需提到年代或圣经启示（注四）。如果进化不是事实，拒绝它是不在话下。假若进化论的过程有充份证据，基督徒绝对有办法去处理这学说带来的“难题”，因为上帝在自然界的法则绝对不会与圣经的启示冲突。
回到本文开始所提的，如果对一个基督徒发问说：“你相信创造呢？抑或相信进化？”这问题本身就有点不太合理。因为从信仰的观点来看，基督徒都是“创造论者”！
注一：美国有一个基督徒的协会，称为“美洲科学家团契”（American Scientific Affiliation），必须是笃信圣经的基督徒科学工作者才能参加。会员中对上帝创造手段的看法并不一致。莫瑞士博士早在1948年就加入，以后也成了资深会员。但逐渐有些会员认为“科学家团契”不但不积极反对进化论，而且领导圈子中也有神导进化论者。于是他们在1963年成立了新会社“创造研究社”。莫氏本人也在1980年从“科学家团契”退出。目前“创造研究社”的会员几乎都是新近创造论者，但“科学家团契”则仍包括不同观点的会员。详情参看莫氏所著《现代创造论的历史》（History of Modern Creation）。亦可参考拙着《科学对基督教的挑战》13页至23页。
注二：讨论这题目的神学、哲学，或见证式的文章，真是不计其数。本段的要旨，是说明存在世间人间的一切痛苦，残暴，或其他现象，都不能证明上帝是不仁慈的。人类历史如此，生物“进化”过程亦如此。
注三：是莫氏所著《科学创造论》，中文译本第194页。笔者在此顺便一提，神导进化论可说已成为天主教会的官方理论。
注四：详见加州大学Berkeley分校法律系教授詹腓力Philip E. Johnson所著《Darwin On Trial》，中文译本已于1994年出版。詹氏是基督徒，但不坚持任何创造论观点。他在本书也列举了一些非基督徒批判进化论的文献。关于年代的长短，莫瑞士在其《科学创造论》（中文版第123页）曾说过：“创造论并不要求地球年龄非短不可，……当然，短时间是来得更较自然。如果我们认为上帝创造万物有其目的，而祂主要的目的是以人为中心，则我们可以相信祂不会浪费亿万年的时间在那些无意义的过渡阶段。”
作者在美国获化学博士，现于加州北部从事食品工业研究，着有《科学对基督教的挑战》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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