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有某种神圣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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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来探望我,走到我家楼下,我不敢接电话,哭着发短信说求求你别来。

 

 

文/苏雪菲

 

 

家里小卧室的墙上,挂着一幅10年前一位画家叔叔给我画的素描肖像。有一天,三岁半的儿子指着那幅肖像对我说:“妈妈,你看,那是你的照片吗?”

“不是呀,那是画像。”我回答。

“是妈妈的画像。”他说,“妈妈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我愣了一下:“是吗?妈妈没有不高兴啊。”

“可是你的嘴为什么这样呢?”他噘起嘴来。

我忍不住笑了。再看看那幅肖像,的确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倒不是噘着嘴生气的那种不高兴……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倦怠感。

 

 

陷入抑郁深坑

 

那年我22岁,临近毕业,刚刚结束了一段5年之久的恋爱关系,并不知道自己正陷入抑郁的深坑。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征兆。在那之前,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常常无缘无故感到疲乏、嗜睡。一天只能做一件事情。做任何事情都心力不足。高兴的时候,心里总是隐隐地伤感着。逼着自己有点热情,不多会儿就烟消云散。在那段长达5年的恋爱的最后一段时光里,我基本丧失了正常的沟通能力,极端敏感和情绪化。

在后来的几年里,这些症状越来越严重,直到我不断地消瘦、时而背痛地直不起腰,最终到了无法鼓起勇气出门和见人的地步。有人要来探望我,走到我家楼下,我不敢接电话,哭着发短信说求求你别来。

有时候我回头去想,会感到奇怪:那正是我成为基督徒的最初几年,也是我信仰的热情最饱满的几年。我参加学校的团契,周日去教堂礼拜,每天读圣经,用一个本子写下所有的祷告事项。我如饥似渴地阅读与信仰相关的书籍,在网上和许多基督徒交流,好像要把之前那么多年不认识上帝的时间都补回来。我向许多人做见证,带我的妈妈信主,不断给周围的人传福音,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而后,我一毕业就去读了神学院,下定决心要为神圣的事业奉献我的一生。

可是为什么就在那几年,我竟然一点点地垮掉了,像一棵树被蛀空了心,终于有一天轰然倒地?为什么上帝没有给我平安和喜乐,却给了我重度焦虑,让我连祷告的力气也没有呢?这些问题,至今我都很难用三言两语给自己一个回答。

 

 

苦难背后的意义

 

在我最低落的时候,我无法祷告,不敢读圣经,也读不了任何信仰类的书籍。因为连最温柔的劝勉对我来说都会成为重担,令我不断地焦虑。那时,我常读的是一本故事书,也是一直给我安慰和释放的一本书——C.S.刘易斯的纳尼亚传奇系列中《能言马与男孩》。不知道为什么,在整个纳尼亚系列里,这一本尤其打动我。

其实,这本书更像是纳尼亚的“外传”,它的主角并不是那四个穿过衣橱来到纳尼亚的孩子,通篇也没有其他几部那样轰轰烈烈的战争和探险故事。它讲的只是一匹流落异乡的马和一个流落异乡的孩子怎样相伴着找回自己的家。

令我感到安慰的,也许是故事传达出这样的信息:你的人生也许会有一段时间看起来糟糕透顶、毫无指望,除了痛苦你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感受,你无法从其中看出苦难怎么就成了“化妆的祝福”,但终有一天,你会遇见掌管这一切的那一位,揭晓这一切谜题的答案。

就像那匹被拐卖到外邦的小马驹,它忍受着在纳尼亚不必忍受的羞辱,假装自己跟那些不会说话的马儿没有什么两样,驮着残暴的主人经历了无数的战斗,看不见重新得回自由的指望;就像那个从王宫里被掳走的孩子,流落到敌国一个贫穷渔夫的手中,受尽了养父的虐待,度过了冰冷残酷的童年,本应捧着王冠的双手却只能日以继夜地补着破烂的渔网……

那匹叫做布里的马,和那个叫做沙斯塔的男孩,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一切。直到有一天,他们相遇,相约一起逃离可怕的异邦,回到自由美好的乐土纳尼亚。他们不会想到,这一路逃亡之旅中,他们竟无意中获知了惊人的秘密,因此得以拯救了纳尼亚和它的友邦阿钦兰。故事的最后,沙斯塔找回了自己真正的身份——阿钦兰国王的大儿子,王位的继承者,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也是那个从小被先知预言会拯救整个国家于危难之中的孩子。

苦难并没有教会他们如何优雅地生活,却赋予他们惊人的耐力,令布里几乎透支地一路狂奔,而沙斯塔则完全依靠自己的双腿跑完了最后一程通报敌情的路。

在沙斯塔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却再一次走丢了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完全耗尽了。“他身体十分疲倦,肚子里又空空如也,他为自己感到十分伤心,泪珠流过面颊滚下来了。”就在那个时候,他遇见了阿斯兰。

这一整本书里,这一段被我读过最多次,每读一次都还是又激动,又紧张,又深深地被触动。刘易斯用一种故事性的、同时却准确得惊人的语言,描述了一个人遇见上帝的经验:沙斯塔先是感到有个什么人在他身边;然后,他开始害怕,因为他感到对方极其庞大,并且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再然后,他觉得这也许只是幻觉,却突然被这个存在的真实性推翻了这个想法;最后,他们开始对话,沙斯塔渐渐卸下心防,对着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沙斯塔对那气息有点儿放心了,所以他就告诉对方:他从来不知道他真正的父亲或母亲,他是由一个渔夫严厉地抚养大的。然后他又讲了他逃跑的故事,以及他们怎样被狮子追逐,被迫泅水逃命等;他讲到了他们在塔什班城所经历的一切危险,他在坟场里过夜以及沙漠里的野兽对他咆哮。他讲到了沙漠旅途中的炙热和口渴,以及他们快要到达目的地时另一头狮子怎样追逐他们,并且抓伤了阿拉维斯。他也讲到了从那时起他好久没吃过任何东西。”

然后,阿斯兰对他说话了。他没有说得太多。他只是对沙斯塔提到屡次遇到狮子的事情做出了一些解释:

“我就是那头狮子。”由于沙斯塔紧张得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庞然大物继续说道,“我就是逼你与阿拉维斯同行的那头狮子。我就是在坟场这死人之家里安慰你的那只猫咪。我就是在你睡熟时替你驱逐豺狼的那头狮子。我就是使马儿们在恐惧中获得新的力量、奔驰最后一段路程,以便使你及时见到伦恩国王的那头狮子。”

这些解释已经令我和沙斯塔都足够震惊,毕竟我们都不曾想过那保护我们的和用恐惧驱使我们再跑一里路的竟然是同一位啊!然而,那之后的话更令我们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而且我还是你当年并不记得的那头狮子,当年你奄奄一息躺在一条小船里,是我把船推动,使它漂到一个海滩上,有个渔夫坐在那儿,午夜未睡,收留了你。”

在那之后,沙斯塔终于问了他:“你是谁呢?”而他的回答,又让我再次落泪了。

“我自己。”那声音说道,又低又深沉,大地为之震动。

接着是第二遍:“我自己。”响亮、清晰、愉快。

然后是第三遍:“我自己。”那可是柔和的低声细语,你几乎听不大见,然而它又从四面八方向你传来,仿佛树叶儿也随之簌簌有声。

 

 

在其中遇见救主

 

如果你读过圣经,你会知道:跟沙斯塔一样曾经被扔在河里漂流、被异族人领养的摩西,他在西奈山的荆棘火焰中遇见上帝的时候,上帝对他说过同样的话;那被称为上帝在肉身显现的基督耶稣,他曾用同样的话宣告自己的身份——I am who I am。

许多次,我反复读过这一段,心底仿佛有一条宽阔的河流流过,冲刷掉堆积许久的尘埃和泥垢,变得甘甜、清澈、洁净。我知道自己无需说什么话,就像沙斯塔转过头来看见阿斯兰的时候一样,“他只瞧了一眼,就翻身下马,跪倒在狮子的脚边”。那一刻,有某种神圣的事情发生,语言难以描述。

如今,那段艰难的经历已经离我远去。我仍然很难条分缕析地说清楚,所经历的那些事情究竟是为什么,其中有上帝怎样的美意。只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那就是我经过这一切,在其中遇见了我的救主。我经过水火,然后我可以说——从前我风闻有上帝,如今我亲眼见过他,得过他亲手医治,我的力量因此得以复原。

又一次,我合上这本书,在心里安静地献上一个祷告:“爱我的主啊,我全然信赖你!”

 

作者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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